任北嗯了一声,心里的那个答案忽然变得清晰,声音低沉:他总出差,不一定在哪。
尤严像被他一句话气着了似的,声音拔高:他就是
我今天在A市车站看见他了,他抱着个孩子,还和一个女的亲上了!!!跟特么一家三口似的!!!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操!
要是只有一个女的我都不这么生气,还有个孩子!看着都好几岁了。
尤严骂了好几句,才意识到这边没了声音,心里没了底:北哥?
嗯,任北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膝盖,眼神淡漠,语气没有起伏,听着呢。
尤严不放心地问:顾喻,在你旁边呢吧?
他在楼上。任北的目光锁着楼梯上的夜灯,正泛着暖黄色的光,光晕一圈又一圈,柔和,不刺眼。
北
一家三口么任北自言自语似的,眼皮耷下去,遮住眼底的情绪,半晌,才道:还真没想到,孩子都有了。
该怎么说他这个爹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坐下来跟他这个儿子说吗,非要偷偷摸摸的。
也不对,可能人家告诉了全世界,就没告诉他这个亲生儿子。
没必要。
有照片吗?任北手无意识地放到了胸口上,呼吸渐渐粗重。
有,尤严在电话那头又骂了一句,显然气得要死,我拍了视频和照片,我想着万一是我眼珠子瞎了呢,结果,操。
给我发过来,我,亲眼看看。任北声音一直很低,顾喻还在睡觉,这么糟心的事,不值得让他操心。
挂掉电话,答应隔半个小时给尤严发段视频过去,证明他在家。任北才坐在沙发上,一遍一遍地看视频。
视频晃得有些厉害,尤严拍的时候气得不轻,手都哆嗦了。
人山人海的车站,任国富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脸上是任北从来没见过的疼爱宠溺,正动作熟练地给孩子整理帽子,姿态放松,嘴角就没放下过。孩子抱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他立刻大笑,扭头和女人说了几句什么。
一个个子不高的女人站在旁边,正替任国富整理围巾,笑得很幸福,闻言,偏头亲了亲大人,又亲了亲孩子。
孩子的帽子是很流行的一个动画人物同款,应该是个男孩儿。
一家人其乐融融,有说有笑,头也不回地走向远方,直到连衣角都看不见了,视频才被掐断。
任北食指和拇指摩擦着手机侧边,几秒后,点开了重播键。
看了一遍又一遍,任国富那张笑脸深深刻在脑海里,心口上。
任北忍不住问自己。
难受吗?难受。
想骂人吗?想。
想就现在拿把刀冲出去逼着任国富说实话吗?想,但不会这么做。
没有妈妈的家是空壳,现在,壳也没了。
不对,早就没了,那孩子都多大了,还会搂着任国富撒娇,还懂事听话乖巧可爱,还没有病。
说不清什么感觉,好像知道东西都会坏,但直到它坏的那一天你才明白,旧了的、还能凑合用的东西,和彻彻底底坏掉的东西比,心情是完全不同的。
任北扔开手机,手臂横遮住眼睛,仰躺在沙发上,明明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绷紧,心跳声快穿透耳膜,四肢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个蜡像一样停在这,僵硬又多余。
半晌,干哑的喉咙里才吐出几个字:真省心啊
报废一个,再生一个,多他妈省心。
顾喻睁开眼睛,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床头被点了一盏小灯肯定是任北点的。
摸了摸任北睡觉的地方,已经凉了。
不知道人走了多久。
顾喻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透过楼梯上那一点光隐约看见沙发上的人影,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他皱起眉,心里的不安扩散开来,快步走到楼下。
任北听到动静了,神经和肌肉都还僵硬着,等反应过来顾喻已经走到他面前,拿开他胳膊捧着他的脸问他怎么了。
任北深吸口气,想大喊任国富又成家了他这个亲儿子居然不知道,想喊出他没有家,想喊他难受,想喊的太多
真正对上顾喻的眼睛,说出口的也只是一句:我想抱一会儿。
顾喻搂住他,一只手在他后颈上轻轻抚着,力道适中地按了按。
空气很安静,只有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任北才开口:任国富有了一个他在火车站尤严看见
操。任北气得快笑了,一时间说不清这个破事儿,他是傻逼了么。
不急,慢慢说。顾喻坐到他旁边,把人揽到怀里,握住他的手,在掌心按着。
任北呼出口气,静了几秒,才把事情完整地说了一遍。
他掏出手机给顾喻看了那个视频。
是不是很和谐?任北看着手机屏幕,戳着屏幕的手指发抖,下一秒狠狠攥住手机,咬着牙笑,多美满的家,多好的一家人。
他抬起头看着顾喻,眼眶一片赤红,嘴唇发抖,眼里有泪光,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甘。
我不是他儿子吗?我不配他和我说一句吗?还是他以为我是个疯子怕我对他儿子干出什么来啊?啊?我他妈不是他儿子了?因为我没按照他想的活着我就是报废产品了是吗?
任北越说越激动,手掌攥成拳头,无意识地一下下捶着沙发,呼吸粗重眼底泛红,情绪奔腾着。
顾喻紧紧地抱住他,拍着他后背不停安抚:不怪你,不怪你他的问题,不要用他的错误惩罚你自己。你还有我,还有我呢。
任北僵硬的身体被紧紧地锁住,一片温热里感受到顾喻的呵护和安慰,激动的情绪被安抚,逐渐安静下来,换成不甘地小声喊:我和我妈都不欠他的,他还一副施舍给谁的样子,我不差那点父爱,我也用不着他防贼似的防着我。
一刀两断就应该断得干干净净,既然他有儿子,就不用我这个碍眼的在这凑数了。
明天,我就和他说明白了,谁也别烦谁。
我陪你一起。顾喻轻声说。
任北点了点头。
两个人互相靠着,依偎在沙发上。
半晌,任北看着窗外的黑暗,喃喃:你说,咱俩这是什么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