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跪在乾清宮東暖閣炕邊的腳踏上,給康熙讀著上書房近期批文。他念了小半個時辰,康熙只顧撥弄著手上的一把玉石棋子兒閉目養神,聽到這兒才回頭問:“這摺子怎麼送上來了?”
天下事物繁雜瑣碎,一般官員上的摺子要經過上書房整理分類,撿那要緊的大事貼上紅頭簽呈給皇帝御覽,其餘小事一般就由上書房的皇子大臣們做主,再統一奏報就行了。
年遐齡所奏之事雖不小,卻還沒到紅頭簽的程度。胤禛空了幾天差事,也是一頭霧水。
倒是張廷玉拱手回道:“這是太子的意思。如果只是綠營軍官尚且罷了,但犧牲的民間義士中多有當地苗人、彝人,有的甚至沒有朝廷戶籍。畢竟非我族類,為謹慎起見還是請皇上聖斷。”
康熙就問:“老四,你說說。”
胤禛心下微沉。年遐齡一家隸屬於漢軍鑲黃旗下包衣,在康熙三十三年封爵的時候分到他門下,雖然從未謀面,卻有主僕名分在。他心裡當然是同意年氏所奏,可如實回答會不會有偏私之嫌?才發生了毓慶宮掀桌一事,康熙會不會覺得他故意跟太子打擂台?
胤禛思索片刻,還是咬牙回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別說苗彝,哪怕是洋人、羅剎人、高麗人呢?只要生活在大清的國土上就是您的臣民。皇恩普降,才是四海歸心之道。”
康熙揮退了外臣,反問道:“你冒犯皇太子一事尚且懸而未決。這個時候,你還準備跟太子唱反調嗎?”
“皇阿瑪明鑑。公私分明,那日毓慶宮之事兒子願意領罰,可此乃朝廷政務。廣西不穩,蓋因苗人作亂不服管教之故,朝廷籠絡他們還來不及呢!如果有功不獎,以致苗、滿、漢離心,年遐齡這知府也不用當下去了。”
康熙這才暗自點頭。
恰好胤祚急匆匆從外頭進來給哥哥求情。這些年他們一個出頭辦事,一個善後求情的模式已經非常熟練。故而胤祚張口就說:“皇阿瑪,那天闖毓慶宮是我和四哥一塊兒去的,您別只罰他一個人。”
康熙氣笑,重重把摺子往炕桌上一拍,對胤禛說:“剛剛才說公私分明,求情的就來了。”
胤祚意識到自己好心辦了壞事,撓頭笑開了。氣氛頓時一松。
胤禛早就習慣了皇阿瑪看太子一向是大錯化小,小錯化了,故而把那些百般刁難敷衍拖延的過程都掩去不提,乾脆利落認罪:“其實那天兒子回去細想,膽敢放肆這一回,也是因為二哥素來待我親厚不計較的緣故。”
“嘶。”胤祚捂著腮幫子揉揉被四哥的話酸倒的牙齒。康熙卻滿意地點點頭,放了他們出去,見他跪久了步履艱難,還囑咐胤祚:“老六,扶著點你哥哥。”待他們走遠了,才轉頭朝屏風後頭喊:“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