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瑜冷笑:“封了親王還斷不了奶的兩個混小子, 額娘一個都不想理。”
十四抓抓腦袋, 借酒撒嬌的勁兒去了大半, 頓時後悔——連納蘭永壽這些人, 他尚且捨不得讓他們夾在自己和四哥之間為難,何況額娘呢?十四立刻翻身下炕,端茶倒水賠不是,把額娘兩個字翻來覆去地喊了一二十遍,又說:“兒子失言了,只是此去少說也是二三年功夫,我捨不得您。”
繡瑜被他蹭啊蹭啊的,蹭得心尖兒直顫,不等大腦反應過來,手掌已經輕車熟路地在他脖子後面撫摸起來了:“額娘也捨不得你。但是西北一仗,你必須得去,不光是為了朝政上那些事,更是為了你的將來。”
“將來?”十四狐疑地拿手指在炕上畫圈圈。
“不是住紫禁城那個將來!”繡瑜一巴掌打斷他那些錯誤的聯想,嘆息一聲,“你覺得你皇阿瑪是個怎樣的人?”
這個問題可大了去了,三言兩語哪裡說得清楚?十四想了一堆形容詞,最後只說:“明君聖主。”
“那你可知道,他閒暇的時候喜歡幹什麼?其實他是個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喜歡看書,朝廷禁了淫辭艷曲、演義小說,沒有他沒看過的,還親自打點了細細地收在景陽宮的暗室里。喜歡西洋玩意兒,數理、天文、物理、宗教無所不包,還會拉梵阿鈴,拉得可好了。”
十四愣住了。其實康熙爺的這些小愛好在內廷早就不算秘密。只是這些小愛好,不過是他殿堂級成就上的小小點綴,宛如夾雜在滿園怒放的牡丹花中的幾根狗尾巴草,任何人提起康熙,都不會第一時間聯想到這些東西。
繡瑜說:“但是政績是留給後人評說的,這些小玩意兒小情趣,才是自己能夠享受的。你皇阿瑪自己的時間很少很少。就像,他真正寵愛的兒子,永遠是太子,為了家國計,卻不得不廢了他。他對顧炎武、朱彝尊這些漢族文人,實際上恨的牙痒痒,卻不得不捏著鼻子,給他們開博學鴻儒科,對著孔子的牌位三叩九拜——皇帝是國家的主人,也是國家的僕人。值與不值,在西北,你可以好生想想。”
皇帝是國家的僕人?從三皇五帝至今,就連最背離君臣倫常的“民貴君輕”,都比不過這話刺耳。十四震驚到無以復加,僵硬地告退,同手同腳地走了。
竹月在旁伺候,雖然聽得不大懂,但是卻察覺出她對十四的前程並不樂觀,半晌又聽她嘆道:“終究是太年輕。”
十四現在得勢,說白了,是青海打仗,康熙用得上他罷了。勢力可以旦夕之間培養起來,心智卻不會瞬間成熟。他跟胤禛之間,還差著一整個胤祥受的苦難。
第二天酒醒,離了永和宮,十四抖抖貓耳朵,露出額頭上的王字,氣勢一變,又是個爺了。內務府連夜趕製的親王朝服穿在身上,宮裡宮外兩邊跑,風風火火的,走路都帶風。他連續幾天忙著打發那些攀關係道賀的人,好容易坐下來喝口茶,入口卻是全然不同的清冽味道,不由問:“怎麼換了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