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鹽垛考上高中的有三人, 雖然算不上多,但已是超出往年水平。
能考上本來就不容易,更何況還有不少家裡覺得就是念也考不上大學, 不如讀個中專出來包分配。
所以縣中一屆最多四個班,他們仨選的理科,一直在一個班,宋淺和齊露露更是坐了三年的同桌。
後來志願出來,兩人天南海北,一年只有寒暑假會見一面,平常也很少聯繫,但這不能割捨兩人之間的情誼。
見到齊露露的那個瞬間,宋淺是欣喜的,伴著湧上心頭的更多是不安,那個從來溫婉的她破天荒地雙臂還保頭埋在腿縫間,周身具是抑鬱之氣。
但只要一眼,哪怕只是輪廓,宋淺就能認出她,憑著三年交情,憑著最後一年她堅定地對她說:「我們一起考出去。」
宋淺走上去,試探性地叫了一句:「露露?」
齊露露抬頭,熬紅的雙眼加上愈重的黑眼圈,顯得整個人憔悴了不少。
「阿淺。」
齊露露啞著嗓子開口,見到她的瞬間就像是久行的沙漠旅人見到了水源,眼裡突然放出了光芒。
宋淺把她扶起來,向後揮手示意項欒城回去吧,自己要照顧齊露露。
項欒城點點頭,留了空間給她倆。
他沒真正見過齊露露,但從後來調查的資料里看到過很多次她的名字。
宋淺帶著齊露露回了宿舍,當晚兩個人將就著睡下。
她說,她是偷跑出來的。
她爸要把她嫁給隔壁村的一個坡子。
也不能說是嫁,更確切是賣。
和宋淺一樣,齊露露家重男輕女嚴重,當年供她上高中都是她媽這些年給人家縫衣服一針一線一分一分攢下來的。
她媽說,這年頭女孩子讀書不容易,她當年就因為是家裡老大要幫家裡幹活,一天學沒上過,大字不識。
所以她閨女啊,要是能念書,就一直供她讀,砸鍋賣鐵都願意。
宋淺知道她有個比她小五六歲不愛念書的弟弟,現在她弟弟十六七歲了。
不念書不學手藝,農村地方當然是要結婚了,可沒錢給彩禮啊。
齊爸動了她女兒的心思,大學生有個屁用,年紀大了嫁不出去,正好村裡有個媒婆說她認識一個人出得起彩禮還不少,就是年紀有點大,四十幾了。
她被她爸從學校壓回來,她被關在家裡,她媽也幫不了。
好不容易逃了出來,身上全部的錢買了一張來平京的火車票,連夜趕來。
因為是在宿舍,齊露露說的其他人都聽到了,李悠然徹底忍不住了:「這是有點大?年紀估計都能當爹了。」
齊露露閉了嘴,宋淺也沉著聲不說話,只有李悠然打抱不平的聲音。
宋淺知道,這個宿舍除了她,其餘三個人都來自大城市,她們不會知道有些人光光是生活就已經足夠為難。
當晚,齊露露不再說話,宋淺睜著眼睛能明顯感到她的抽泣和被枕頭布的濡濕。
第二天一起床,宋淺從箱子最低下翻出這些年攢的余錢,全部交給她。
宋淺握住她的手,告訴她,宋清在北京租了間房,因為她和宋天賜經常去,另一間沒有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