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身,見亭子中央有一方石桌,桌邊,蹲著位身穿紫衣的宮女,她低著頭,一條長辮幾乎垂地,不用細究,光看修長身姿和瑩白肌膚,便知是她。
方才只顧避雨,沒留神,亭子裡,竟有她在等他。
又是巧遇,或是天意。皇帝慢慢地走過去,心底的歡喜象初春的清泉,慢慢地滋生出來。
到她跟前,卻被身旁石桌吸引了注意力,只見桌面上筆墨齊全,一幅宣紙擱在正中,宣紙上,墨線勾勒,雖線條粗細不均,也可以看出,畫者正在把遠山近湖亭台樓閣收入畫中。
且不說運墨輕重,光看畫面布局景物遠近,頗有功底,卜看之下,竟有西洋畫的風格。
他很驚奇,問:“你畫的?“
又被他發現了!每回找個地方做點私密事,都能遇見他。湖邊,廊下,哪怕到了山上,無一倖免。這算是老天開眼呢還是不開眼呢?
“哎!”無可奈何地嘆氣,道:“是我…奴婢…畫的。”
萬念俱灰的口吻,逗得皇帝直想笑。
“起來吧!“
每次站起都顫巍巍地,令人有想攙扶的衝動,他拿眼覷著,這次,倒極輕健地站起了身,並退到亭柱站好。
他回頭看畫,越看越有根底,如果摒棄這些線條,這畫與法蘭西畫師張城的畫風同出一宗,他回憶之前在她枕邊搜出的英文書稿,聯想到錢塘江底發現的機器碎片,又想起造辦處研習數月至今發現不了機關的她的隨身零件。
西洋人慣做機關零件,莫非?
視線轉移到她身上,只見她倚柱而立,旗袍被風吹的掀起了一角,露出底下穿著的白絲小褲,斜風飄雨,鬢髮被雨淋濕了,黏在額上,見他看她,垂下眼瞼,迴避他的目光。
抬眼明媚,垂眼可親,亭外秋雨連綿,亭內春意盎然,他今天心情好,眼前那人,坐也宜,站也宜,依傍著亭柱更相宜。
管她來自哪裡?西洋,就算是天外,都顧不及了。
“你學過?“ 他指著那畫,問。
勢必要搪塞過去,免得他刨根究底。
“瞎畫的。“
“嗯!極具天賦。“ 他不追究,順著她的意思說。
不慣說謊的人,說了謊就要心虛,白皙的耳後根起了一抹紅,她慢慢地離開亭柱,說:“我…奴婢還是告退,免得打擾皇上。“
“退?退去哪裡?” 他指著密密麻麻的雨絲,道:“外頭雨下的這樣。”
玲瓏小亭,最遠的對角也不過幾步,他長臂一展,就可以觸及她,她心頭小鹿亂撞,往邊上移步:“奴…奴婢不要緊,這點雨算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