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皇帝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
目視著顧順函出了門,他休息了片刻,又說道:“除了李德全,別人都退下!”
及待四周無人,靜靜閉眼坐著的他緩緩睜開雙眼,骨瘦如柴的雙手抓緊了錦被,漫無目的地注視前方,輕輕說:“洛英!洛英! 等了你這麼久!你怎麼還不來!…”
李德全再也忍不住,掩面而泣。
他又閉上了眼睛,聽著老奴暗啞的哭聲,嘴角忽然抽了一抽,像是在笑:“你哭什麼,她會來的,朕想,活著時候不…來,死的時候總…要來的…”
雖然只是申時,天色已經暗地到處掌上了燈。窗外西北風呼呼地吹著,看來一場大雪在所難免。
窗外的牡丹枯枝會不會被吹得連根拔起?縱然是半夢半醒地睡著,他還是這樣想。不免又要嘲笑自己,有什麼要緊?看花的人不在,花猶自開放,不是更添蒼涼。
有門打開的聲音,他霍然一驚,倏地睜開眼睛,向門口看去,隔著紗帳的朦朧,一位穿著月白色素麵袍子身段窈窕的女子向著他走過來。
是她!是她!終不負他所望,她來了!垂死的他宛若獲得了新生的力量,坐直身體,扯開帳簾,夢境中出現過千萬次的她如今無比真實地站在他面前,依然是當年的裝束,斜梳著的烏黑長辮垂在胸前。
她在床沿上坐下來,離他不過幾寸的距離。他伸出手,昔日玉石般修長而如今爬滿了斑斑點點的細如枯枝的手指撫摸在她年輕豐盈的臉上。她看到,老邁的眼睛深處仍是那片讓她沉醉的深海。
“你讓我好等!”
“對不起!”她無限愛憐地拿起撫摸著她臉龐的手,放在自己柔軟的唇上。
手指接觸到她櫻桃般的紅唇,他覺得這一世再無遺憾,微微笑起來,道:“終於讓我等著了!”
嗓子哽咽地再次說著“對不起!”,她想靠在他身上,可是他孱弱的身子幾乎風吹得動,輕輕地擁住他,他身上根深蒂固的龍涎香伴隨著垂垂老矣的腐朽味道一起包圍住她,她淚盈於睫,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可以真真正正地屬於她一個人。
仿佛就是昨日,窗外竹影搖曳,屋內茶香飄逸,丰神俊逸的他笑眼看著羞紅了臉龐的她。如今她還是粉面桃腮、明眸皓齒神仙一般地美好,而他已經是朽木不可逢春。他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心裡還有些牽掛,攥著她的手,問道:“你過得好嗎?他…他怎麼樣?”
她眼裡還含著淚,可是眼底泛起了一絲暖意,道:“我們倆都好得很!”說著,從衣襟中拿出一個他從沒見過的長方塊,手指觸摸幾下,在他眼前的是天真活潑地一張臉,眼睛鼻子與他幼時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