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順函作了打千的手勢,抬起頭時,真心誠意地笑,道:“奴才不敢,已是逾越了。”
說畢,蹲著身子掀了帘子出去,猶恐洛英擔心,在車簾外笑道:“姑娘不用為奴才操心,我們這起人,打小磨練慣的,數九天徒手砸冰窟窿摸魚,臉上手上的皸裂跟刀子口似的,這點子風,撓痒痒一般,算不得啥。”
車內滅了燈,黑乎乎的一片,車子搖搖擺擺地前行,洛英胡思亂想,安不下神,只覺得路上不平坦,又仿佛一路往上,掀開車簾,憑藉車掌的那點微光,大概看出是在上山,上山後似乎倒是走上平坦大道,顛簸漸馳,慢慢地,她進入了神思朦朧的狀態。
一群一群的丫鬟侍女,亮如白晝的十六支枝形蠟燭,鎏金鏤雕的薰籠四周扶搖直上的甜甜的暖香,一重重的珠簾帷幔,粉的、紫的、白的,一層層地有人在旁撩開,只見那窗邊寬闊的暖炕上滿是金絲銀累的靠枕,炕上楠木小几上擱著剛填上炭的小巧琺瑯嵌銅手爐,炕對面是一副穿衣大鏡,把炕上的富貴氣象如數的映照了一番,室內除了薰籠的香,還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定睛一看,原來那牆角水粉色的帷幔旁邊,一隻高高四腳楠木邊几上方,擱置著汝窯青瓷雲紋大花瓶,花瓶里疏漏有致的插著幾枝牡丹。
“洛英!”帷幔後有人喚她。
她一邊對鏡自照,一邊曼聲回道:“玄燁!”
“姑娘,到了!”顧順函的聲音。
洛英猛然驚醒,車簾已經掀開,她撫了撫臉頰,又攏了攏發,探出頭去,一排排水晶宮燈的光芒讓習慣黑暗的人睜不開眼,她眯上眼,只聽顧順函在身旁細聲提醒:“姑娘,請下車。”
說話間,就有兩個年紀略長的女侍一左一右地列在車旁,她一下車,女侍們伸出手來,輕柔地扶她。
眼前是一條建在假山之上逶迤蜿蜒上行的紅釉金粉畫廊,沿著畫廊連綿不絕的是水晶宮燈組成的光帶,燈光之下,十步一隔,便有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倚廊而站,她面前,迎候的除了顧順函和攙扶的侍女外,各站了兩排八位妙齡宮女,而兩排宮女之外,又分別有四位蘇拉太監,這些人等她站定了,全都蹲下身去,道:“姑娘一路勞頓,給姑娘請安。”
她有一些慌張,但居然也鎮定自若地說:“起來吧。”
話畢,自己倒先吃了一驚。
顧順函在旁,太監們引路,眾宮女簇擁著洛英沿著畫廊迤邐行去,雖是夜間,燈照不足於照亮樹木花草,但耳聞鼻嗅地,也知道這裡既是冬天也草木繁盛,忽索洛地灌木從中有動靜,隨即遼闊的夜空中響起“吱吱”的鳴叫,顧順函在旁解釋道:“想是仙鶴們知道姑娘來臨,也睡不住了,飛起來迎接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