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的人是這麼分的。專做熨燙的,可以留在屋裡,也不用泡水,一般總是家裡有些門路的才能去做。”
“那你是——”
“我家是下五旗的包衣,親戚里並沒有一個出頭的,不過勉強混日子罷了。”蓮香苦笑:“我十四歲進的宮,就被分去洗太監的衣服,如今已經快十五年了!”
“什麼!”楚言怪叫一聲:“你,你才二十九歲?!”
“是,再過兩個月虛歲就滿二十九了!”
楚言一臉震驚,不敢置信地瞪著蓮香。蓮香額頭眼角嘴角都有著皺紋,頭上已經起了白髮,臉上少有舒展開顏的時候。第一次見到她,楚言就知道這是一個被生活壓垮了的人,看著五十來歲了,真實的年紀應該小上十歲。但是,她怎麼也想不到,蓮香竟然只比真正的自己大了兩歲。
在楚言直率的目光中,蓮香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臉。
“你的手!”楚言的目光落到了那一雙浮腫發紅,骨節粗大,皮膚粗糙如樹皮的手上。
蓮香一慌,就要把手藏到身後去,卻被楚言一把抓住。楚言輕輕撫摸著那一雙常年在冰冷的鹼水中浸泡,本來可以仍舊細膩的手,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蓮香有點害怕,卻又奇怪地從這個看來倔強任性的少女身上感到了溫暖。
“腫成這樣!你的關節炎很厲害呢,是不是常常疼得厲害?”楚言輕輕碰著她凸起的指節。也許是出生在一個醫生家庭,從小感染了父母的仁心,她對於病患有著一種天生的悲憫。
“平時還好,沾了水就疼,冬天更是厲害,有兩次都動不了了。”蓮香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出生高貴的女孩子說這些。
“你不能回浣衣局了。再那麼天天泡在鹼水裡,你的手很快會廢掉的。”
“不回浣衣局,我又能去哪裡呢?”
“對了,聽說宮女到了二十五歲,就可以出宮了。你都二十八了,怎麼還要留在這裡?”楚言有點疑惑。
“宮中使女,到了二十五歲,可以放出去,也可以自願留下。我家裡窮,娘一直病著,一個哥哥一個弟弟都不是有出息的。我在這宮裡好有吃有穿,我娘抓藥還靠著我的例錢。出了宮,哪裡找這樣的地方。況且,我年紀也大了,早死了嫁人的心。”蓮香平淡地說著,仿佛是別人的故事。
“你是為了你娘留在這裡的?你娘是什麼病?病了十五年了?”真是個孝女啊,想想她好像從來沒為父母做過什麼。
“我也不清楚她的得什麼病,好像是什麼癆。”蓮香努力笑笑:“不值得姑娘為我難過,我們那兒像我這樣的多了去了。不算什麼!”
不算什麼嗎?在她原來的世界裡,也有不平,也有很多不幸的女子,她都能熟視無睹了。可是,到了古代,見到這個認命的蓮香,總覺得應該為她做點什麼。“你怎麼又到了這裡?”
“我早幾年結了個對食,也是個沒什麼本事的好人,對我也還算好。”蓮香臉上起了一些可疑的紅暈:“他和劉公公是同鄉,劉公公平時也肯照顧他。前幾天,劉公公在找人伺候姑娘,可巧被他知道了,正好我那幾天手疼得厲害,他孝敬了劉公公一瓶好酒,央了劉公公讓我來。我來的頭兩天,姑娘沒醒,倒讓我藉機偷了兩天懶。”
“那你還回去嗎?”
“姑娘好了,我自是要回去的。”見楚言有些不舍,又忙說:“姑娘不用擔心,我們這些人命賤,不怕吃苦!姑娘這麼和藹可親,等回頭姑娘定了去的地方,不嫌我笨的話,我有空再去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