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她再也等不到回府,衝口問道:“你何時與那個丫頭勾搭上了?”一出口,自己也嚇了一跳,這麼嘶啞破碎,是她的聲音嗎?
他蹙了蹙眉,象是美夢被人驚醒,有些不耐煩,睜開眼,冷冷地望過去,淡淡道:“不是你逼著她唱歌的麼?她唱了,倒讓你不滿意了?”
她一時語塞,轉念一想,越發地氣惱,恨聲道:“你們瞞得好!以為瞞得過天下所有人麼?”
“我二人的事情,不勞你費心。”他厭煩地又要閉上眼。
“好一個‘我二人’,那丫頭連戲也看不懂,倒是你的知音人了?”
他微微一愣,隨即目光又變得溫柔,低聲嘆道:“她不愛看戲麼?也是,她的性子怎麼耐得住。”
她真是呆住了,一臉慘敗,憤恨難平,兼有一絲悔意,一下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不說話,他更不開口,只有馬蹄落到路面上,發出得得的聲響。
回到八貝勒府,馬車尚未完全停穩,他已經打開車門,輕輕躍下,頭也不回地往書房走。
底下的人一望而知,貝勒爺和福晉又掐了起來,有兩人硬著頭皮過來扶福晉下車,被她兩個巴掌打了開去。
咬著牙往下一跳,先著地的那隻腳突然一陣劇痛,眼淚刷刷地淌了下來,顧不得體面,高聲叫喚起來:“胤禩,你回來,你給我回來!你這麼走開,就別怪我不顧情面。那個丫頭慣會做戲,人前總是一付乖巧清純,連皇阿瑪和太后都騙了過去。別忘了,她和那個準噶爾人有四年之約,若是皇阿瑪知道你們勾搭——”
那人果然停住腳步,轉了過來,一臉陰翳,渾身上下往外冒著絲絲寒氣,揮揮手讓下人們退下。
這些人哪裡見過這樣的貝勒爺,只嚇得腿腳發軟,驚慌失措地躲到他看不見的地方,留下八福晉獨自承受他的怒氣。
一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了起來,這張臉美得如梨花帶雨,此刻卻激不起他半點憐惜。
她不曾見過這樣的他,有些慌張,透過淚水,他的臉有些扭曲,他的聲音卻出奇地輕快柔和,似乎還帶著一點喜悅:“皇阿瑪知道我們兩情相悅又如何?就算我們真的勾搭成奸,又如何?我的身份,娶不得她麼?她的身份,嫁不起我麼?四年之約,你知道多少?只要她四年之內嫁人,與阿格策旺日朗還會有什麼相干?若水三千,但取一瓢。我真心想要的只有她一個女人,只可惜,我許過她,永遠不得逼她,更不能去向皇阿瑪要她。你想去鬧?鬧吧,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才好。”
放開手,他對她溫柔一笑:“等她進門那日,我誠心謝你!你放心,她不會同你爭嫡福晉的位子,我也不會有一絲虧待你的地方。人前,你永遠是風光無限的八福晉。”
淡淡一瞟,他轉身離去,步子竟是前未有過的輕鬆挺拔。
她立在原地,已經感覺不到腳上的疼痛,腦中因為極度的震驚一片空白,身體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寒冷,瑟瑟發抖。
第38
壽筵之後,佟府忙著打掃戰場。老太太乏了,連禮物也懶得過目,全丟給二太太處理。二太太自然少不得要秋禾她們幾個幫著拿主意。
覺得自己礙事,楚言回了老太太,乾脆逛街去也,身邊只跟了個盡忠職守的莫倫阿。
大年過完,街頭完全恢復了生氣。楚言且走且看,眼睛耳朵快要不夠用了。小販吆喝叫賣要聽,買賣雙方論斤砍價也要聽,茶館夥計倒茶要看,小孩子鬥蛐蛐也要看,無限好奇,總算她沒有衝動購物的習慣,一路過來,荷包有驚無險。
莫倫阿對她的無知毫不見怪,一邊防止有人撞上來,一邊引著她往前走,一邊有問必答。
街道漸漸變寬,也安靜了一些,再留心時,兩邊都已經是“高檔”鋪子,想來在莫倫阿眼裡,真正的市井也不是她該去的地方。
在一家“知味書屋”前停住了腳步,練了一年字,欣賞水平大大提高,一眼看出這四個字不凡,必是名家手筆,卻沒有落款。
莫倫阿看了她一眼,笑著指點:“這是何焯的字。”
何焯?她低頭想了想,憶起是胤禩的老師,更添三分親切,走近幾步,更加認真地看著。
裡面迎出來一個人,一襲長衫,身材清瘦,微一躬身,未開口先是溫和恭謹的笑容,分明是個生意人,卻是滿臉書卷之氣,舉手投足,無不讓人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