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場普渡妥幽魂,原有盂蘭古意存。
卻怪紅箋貼門首,肉山酒海慶中元。
酷熱的暑天過去了,天氣早晚有些發涼了,天上的黑色怒雲變成了魚肚子色般的細片麟,風吹在人的身上也不那麼發黏了,正好可以玩一玩,看一看茂盛的荷花,蔥鬱的樹木。一眨眼便到了七月十五中元節。據說,中元節是鬼節。宮裡對這事傳說得很盛,聚談起來,添枝加葉,越說越玄虛。有的說這是鬼過關的日子。咱們陽世間不是有冬至節嗎?那是斬監候犯人過關的日子。冬至節快到了,每個斬監候的人都要剃頭刮臉,準備出紅差,他們提心弔膽,擔心自己要殺頭了;有的冬至節砍了頭,就墜入地獄,變成惡鬼了;有的冬至節熬過來了,以後還有活的希望。陽世間是這樣,鬼過關也是這樣。有的被超度了,脫離了地獄,脫離了苦海。話雖如此可是整個紫禁城都忙乎起來,因為今年是孝莊文皇后六周年的忌辰,皇上要在御花園借祭神而舉行宴飲。
各宮的奴才們似乎都忙裡忙外,連芳兒都被李德全調去御膳房幫忙,御前只留下玲瓏和雪雁兩個手腳麻利的。從門外接過雪雁遞來的茶水,玲瓏輕輕放在御案上輕輕立在一邊怕擾了皇帝練字。
皇帝只寫了兩行詩句,煙墨之香,淡淡縈開,墨汁落紙如漆,光潤不膠。他素喜臨董其昌,字本就亢氣渾涵,多雍容之態,這兩行詩句卻寫得極為清峻雅逸。玲瓏接過御筆,擱回筆擱上,只見素箋上寫著:昨日橫波目,今日淚湧泉,今生已過矣,截取來生緣?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岸。皇帝一抬眼,便瞧著玲瓏的目光,心中明白她是識字的,卻也不點破,畢竟宮裡有宮裡的規矩。只是起身拿著素箋站到窗邊似是在看風景,卻越發沉默,玲瓏知道那是皇上有心事,便大氣不敢出一聲的站在一邊,儘量讓自己當作隱性人。
過了半響康熙這才轉過身將素箋遞給玲瓏淡淡地說了句:“這是先帝和你姑姑的寫的詩句。”玲瓏拿著素箋似乎有些明白,只聽康熙又似自言自語地說道:“朕還記得第一次在承乾宮見著董鄂皇貴妃的情景,她手裡拿著書坐在案前從容的和先皇討論著什麼,時而微笑時而皺眉……”皇帝就這麼緩緩地說著董鄂妃的事兒,仿佛沉靜在回憶之中。
明日便是七月十五了,玲瓏坐在桌邊看芳兒扎著荷花燈。這幾日她忙得緊只有今晚上稍稍有些空當便連飯也顧不上吃,忙著用鐵絲紮成一朵精緻的荷花,又選些了各種顏色的閃光鋁泊紙用漿糊裹住支架。最後將荷花固定在一塊輕質的木板上用線穿上,一紙一線都做得格外的細心,最後又小心的收在櫃中。玲瓏瞧著她眼角溢出的淚水,明白她是思念親人了,聽雪雁說過,芳兒的額娘在她三四歲時便去了,繼母待她很冷淡。
宮裡長年累月是不許祭奠自己的親人的。一不許焚香,二不許燒紙,三不許上供。無論過年過節或遇親人祭日,也只能找個沒人的地方,愣一會兒神,默默地道幾句,眨一眨眼皮就算完了,只有在做荷花燈的時候,能寄託他們的一切哀思。所謂一切,是為了紀念一個人做一盞燈,也可以為紀念第二個人第三個人,連續做第二第三盞燈。能儘量表達我們的哀思,這總算是極大的恩典了。
終於忙完手中的活兒,見玲瓏擔憂盯著自己,芳兒將眼淚一抹,冽出個笑容:“聽李諳達說明個兒我可以不用在御前伺候著,倒是你啊,就慘囉,面前一大堆好吃的只能看著聞著卻吃不著,到時候你的肚子鐵定要咕咕叫得。。。。。”說著朝玲瓏作了個鬼臉趕著去御膳房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