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這孩子是我此生最大的驕傲!”額娘輕輕的不著痕跡的將我的身子攬進懷中。
大約是察覺了額娘的暗示,董鄂妃倉惶地收回那雙沒有溫度的柔荑,滿臉尷尬的抬眼望了望額娘便匆匆離去了。清瘦的身影走在雪地紅牆之間顯得那麼孤單那麼縹緲。
“哼哼。”額娘看著她遠去的身影從鼻腔里發出一抹冷笑,便牽著我的手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雪地上往景仁宮走去,因為我的病讓皇祖母特准額娘親自照看我。
未了再見她時,卻是一具躺在棺材裡的冰冷屍體,或許打她踏進紫禁城的那天起,她的手便是記憶中的那般的冰涼,她的身體也只在奉先殿那晚才讓我稍稍感覺還有些溫暖吧……火苗伴隨著皇阿瑪的哭叫聲燒得格外的旺,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們也哭得天昏地暗,我拉著額娘的手卻透過那熊熊燃燒的火苗覺著整個紫禁城都在笑,笑聲從最偏僻的冷宮傳來,在這紫禁城的上空盤桓迴蕩。額娘的手在顫抖,我抬起頭看向她,卻見她閃著淚光的眼中是一抹欣喜,我轉頭望向四周的母妃們,她們的臉頰上都殘留著淚痕,只是嘴角都若有若無的揚起一抹笑容,專注的盯著火光里那燃燒的屍體,仿佛他們就是那熊熊大火,正在無情的吞噬著那個曾經為我求情給我溫暖的女人。
就此我明白了將她推置炭火之上痛苦煎熬的,不是這後宮裡善妒的嬪妃們的怨恨,恰恰相反卻是那個深愛著她的皇阿瑪。
坐在乾清宮大殿的寶座上俯視著腳下的眾臣,我暗暗發誓我不會做第二個順治帝——我的皇阿瑪,我的心裡最重要的是這大清的江山祖宗的基業愛新覺羅這個無比榮耀的姓氏。只是我太過年幼無知了,我以為自己是天子,天下間什麼事兒都會如我所願,殊不知老天爺才是這世間最大的掌管者,他讓我遇上了她,一個打破我誓言的女子。
若是那夜沒有聽見那首動人的歌謠,沒有看見那雙在皎潔的月光白璧無暇的玉足,沒有留下那方淡緗色絲線繡出四合如意雲紋的白色素帕,也許就不會遇上那個芳馨滿體,肌若凝脂,氣若幽蘭的女子琳琅,也許就不會狠心在心上劃下一道口子將她深深地放進去,讓我飽受相思的煎熬。
她同董鄂皇貴妃一樣是那麼一個心肝玻璃人兒,一樣的多才多藝一樣的慧心如蘭,只是唯一不同的卻是董鄂皇貴妃深愛著我的皇阿瑪,而她的心中卻早已有了別人的存在。我氣我惱,可是終究我在皇祖母的面前承認:她不是我的疽瘡,她是我的命啊。我的心再也不能全心全意想著大清的江山想著我的黎民百姓,因為那裡已經留下她的倩影,她的幽香縈繞在我的鼻尖,不絕如縷,直如欲透入人的骨髓一般;她那洇紅酡然如醉的雙頰,顧盼的明眸,時刻出現在我的眼前。只可惜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這一生還這樣漫長,可是我和她之間卻已經結束了。
那樣多的後宮妃嬪,她不是最美,也不是最好,甚至她不曾以誠相待,甚至她算計我,可是我卻甘願在心頭為她劃下這深深的口子,只為博得她那令我醉心的一笑,此刻我才真正明白皇阿瑪當日對董鄂皇貴妃的心思。可是當皇祖母將列祖列宗打下的春秋基業擺在我的眼前,我明白我無路可選,只有選擇慢慢將她忘掉,忘得一乾二淨,忘得如同從來不曾遇上她。只是年少時那狂熱的眼神,那灼熱的痴纏,即便深埋在心裡最最隱蔽的角落裡,永遠卻是清清楚楚記得的。
每逢家宴,偶爾和她不經意的眼神交匯讓我明白時間最長的距離便是相遇卻無法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