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沒有尋死?那就必是老四護起來了……
老四,自幼刻薄冷峻,最是謹慎精細的一個冷人兒,朕有什麼意思,他不但能清清楚楚了解,更總是能幹脆利落的做到;老九,自幼倨傲不羈,一副萬事不在眼裡的陰沉樣。按照他們本來的樣兒,如今這行為,無論如何朕也不相信是他們做出來的,怎麼可能如此反常?就算那女子如胤祥所說,在沒有親眼見到之前,朕還是難以想像。都說愛新覺羅氏出情種,但到底是什么女子,有如此容貌和心計,竟迷倒了我這樣兩個最不像情種的兒子?
又過了幾天。
胤禟不得其法,行為舉止已日漸失常至狂悖——在自己府里又殺了兩個婢女,在外頭見人不順眼就是一鞭子,鬧得他身邊的侍衛都是恐慌怨怒而不敢言,連一向對他最有拘束力的老八,看他的表情也愁容滿面,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
而老四,表情行為一切如常,只是咬緊牙關一眼也不看老八、老九——也頂著不提那女子的事。本來,一個小丫鬟而已,我竟也被這無言頂得無話可說。
但是日常朝務時,偶爾看看胤禛鐵板似的面孔,朕已經明白,這個女子,一天也不能再存在下去了。無論她在誰那裡,遲早都是他們兄弟間的一個火種,在這非常時期,連一點點火星子都不能有!
接連忙了幾天,總算得了個空兒。下了朝,叫住胤禛胤禟,說要去胤禛府上看看,朕話音剛落,他們的臉已經刷白。
在心裡冷笑幾聲,這半個月,朕的耐心已經被這兩個逆子消磨盡了。那個女子,不管她怎麼個好法,讓他們兄弟變成這樣兒,就是狐媚罪過!——朕已經為她備好了毒酒。
胤禛的書房空蕩蕩的,這麼快就等通知到所有人等迴避,胤禛做事治家果然有一套。隨便看了看,朕還笑談了幾句,他們兩個卻好象什麼也沒聽見。臉沉下來,朕直接叫胤禛帶我去見那個女子,他神色奇怪的變幻了一下,往左右小廝看了看,最後還是低頭過去了。
書房後院不大,但是布置深得江南風韻,轉頭看臉色茫然的胤禟,他就是在這裡見到那女子的。據他自己說,第二日他的窗課本子上就抄了蘇東坡一首《蝶戀花》,就為那句“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從此竟不能忘懷。少年人初次動情,為之魂牽,原是一件風流雅事,誰知竟會害了這個女子…
沒聲息的推開門,心底是有好奇的。
先看到一個女子的側面,在從窗紙透進的陽光下白得耀眼,竟看不清五官,但見一身素服,烏油油的髮髻隨意挽著,頭上一個首飾也無。哪有十幾歲的女孩子做如此打扮?若非心如縞素,實在不祥。
她專心的看著一本書,竟沒發現朕。這房裡布置簡樸,更是毫無裝飾擺設之物,也沒有梳妝檯,只在一張小几上堆了幾本書,床榻上只幾床料子樸素的被褥。
這屋子空闊得雪洞一般,哪像女子住的?唯一算裝飾的就是牆上一副圖畫了,在圍了幾株清瘦菊花的竹籬後,一個女子背影纖纖,欲走還留,髮絲和衣角在秋風中微拂,一派清高蕭索,卻又脈脈如訴。其詩云:
欲訊秋情眾莫知,喃喃負手叩東籬。
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
圃露庭霜何寂寞,鴻歸蛩病可相思?
休言舉世無談者,解語何妨話片時?
“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把這兩句在心裡咀嚼了幾遍,暗自叫聲好。這清高氣韻,翩然出塵……
看畫時,女子已經丟下書站了起來,似乎有些踟躇,對朕這個陌生人的出現有些奇怪。但我把目光迅速轉到她身上時,她落落大方,毫無做作羞怯之意,只不卑不亢的福了福。
朕突然發現,很久沒有看到過臉上一點沒有妝的女子了,她臉上的乾淨顯得五官分外清秀,叫人賞心悅目。
她的眼裡霧蒙蒙的,似乎什麼都看在眼裡,卻又什麼都不在意。這目光落到朕身後,眉目間突然有說不清意義的光芒一閃而逝——她看見的自然是胤禛胤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