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是點頭又是笑,胤禛先是呆了,然後輕輕的搖搖我,好象在喚醒一個夢魘中的嬰兒。
“凌兒你不要這樣!沒有聲音了有什麼關係?你還是我的凌兒!何況,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我自然的張口說話,聽得沒有聲音,又連忙擺手。
不是的!我不是被這個事實氣傻了,我是在反省自己啊!能讓我活下來,你已經很了不起了!只是……我已經不是那個凌兒了。這個千瘡百孔的靈魂,這個不堪折騰的身體……
我們兩個都急著想安慰對方,卻無法用言語交流。發現了這一點之後,我們又都靜下來,凝望對方,所有的語言仿佛一縷一縷在空氣里漸漸消散。
要怎麼才能讓你知道我這一肚子的話?我無奈的看看自己的雙手,早知道會有這一天,我就認真學拿毛筆,認真學繁體字。可是現在,我幾乎無法完整的用繁體字寫出哪怕一句話。
我求助的望向鄔先生,他卻先低頭嘆息。胤禛伸手握住我舉在自己眼前的雙手,眉頭緊皺,突然就紅了眼眶。
鄔先生深呼吸,抬頭,勉強的笑著,說:“如今萬幸凌兒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了,嗓子也尚可治療。凌兒如今正好也可以安心學寫字了,以你才智,以前若不是心思不屬,如今一筆字早已看得了,呵呵……”
胤禛好象被提醒了什麼似的,眼眶還紅紅的,卻也努力換出一個笑臉:“凌兒,從現在起,你再也不會受苦了,我以愛新覺羅的姓氏向天發誓!這是你受的最後一次苦……今後,你要開開心心的,一切有我呢。”
我從來沒有體驗過這樣的感覺,心裡有很多話急需說出來,卻只能用眼睛和手表達最基本的情緒。如果能說話,我此時恐怕早已在長篇大論了:我是怎麼活過來的?康熙知道嗎?如果不知道,你怎麼能如此冒險?我現在被藏在哪裡?昏迷了多久?剛才說給我解毒,是怎麼解的?現在外面局勢怎樣?八阿哥他難道不會察覺此事,並捏為把柄?還有胤禟……當我還在虛無中漂浮時,“看”到的是真實嗎?……還有……
可我已經無法說話了,努力接受著這個事實,我說服自己,這些話其實也不那麼急著需要說。真相自然會隨著時間呈現,人的行為比語言更可信。語言,反而常常被人利用、誤用,帶來誤解和傷害。
那麼我其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仍然能聽、能看,已經足夠好了,人要知足啊……我也努力的笑,感激的望著胤禛和鄔先生,不再試圖徒勞的向他們傾訴什麼。但是心中有一股複雜難平的情緒在鼓動我,自然的伸出雙臂,我用了一個在現代最喜歡的肢體語言來表達我的心情——擁抱。
雙手抱住胤禛時,他身體一下就僵硬得一動也不敢動。越過他的肩頭,我看見鄔先生。我的擁抱,是因為想給讓我覺得親切安全的人,而他,是我最想擁抱的人。但他只難看的點頭笑了笑,無聲的退出房間。一意識到這點,雙臂就失望的垂落。胤禛仍保持著僵硬的姿態,我已經重新靠回枕頭上。
但是這個擁抱似乎給了胤禛莫大的安慰和鼓勵,他臉上的表情在複雜的變幻,眼裡一一掠過欣慰、傷感、愧疚……最後留下一片興奮的肯定。抱著我,把頭輕輕的放在我身上,他低聲叫我的名字:“凌兒……”
我在說話,當然沒有聲音,他也沒有看見。我無奈的停止了說話的努力,又希望有一種手勢能簡單明白的告訴他,我的擁抱是因為驚異、感激,甚至重新得到安全感的敬畏……但是他已經在自言自語了:“凌兒……只要你還活著,我還能看到你,一切都沒有關係。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帶你去看踏雲和小棗紅……對了,老黑頭一家負責照料你,你上次來喜歡吃的什麼菜,每天都可以弄給你吃,這邊山頂居高臨下,也很隱秘,你可以出去看看,風景極好的,你一定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