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錦覺得自己從頭冷到了腳,就像那時被困在青峰山上一樣,飛雪灌入她的脖子,她覺察不到溫度……她祈願柳新柔可以治好病,原來,那道良方,還是她自己……
傅雲錦木著身子繼續向前走,渾渾噩噩,她覺察不到冷,仰頭望天,烏雲蔽月,飛雪依舊。伙房院中一株老梅樹已經開出幾朵花,紅如血,暗香隱隱。她彎著腰離老梅樹遠遠的,捂嘴欲要嘔吐,她好像聞到了血的味道……
福雲錦忘了要做的事情,腦中空白,她立在天地間,任雪花落在她身上。
伙房裡晚歇的沙彌疾步走過,縮著脖子要跑進禪院休息,忽見院中望天發呆的傅雲錦,他呆看了一會兒想上前叫她,但看她安安靜靜的樣子,不敢上前打擾。那樣美麗的女子,小沙彌都有些看痴了。
忘嗔在灶間撥了些炭灰放手爐里正走出來瞧見沙彌傻站著,他上前做了個佛禮,“小師傅,做什麼呢?”
小沙彌回禮,指了指傅雲錦,手指放在唇間“噓”了聲。院中女子面帶憂容,膚色勝雪,墨發飛舞,像是廟前蓮池中潔白蓮花一般聖潔。他不敢發出一些聲音,唯恐驚到天人。
忘嗔對著沙彌擺擺手,示意他先去休息。小沙彌猶如夢中初醒,臉上緋紅,忙念佛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一路念著經回禪房。
“夫人面相貴不可言,為何憂愁?”忘嗔踏入雪中,站在傅雲錦身邊,一起望著天際飄落的雪花。
傅雲錦回神,慘白的臉扯出絲笑容,對著忘嗔回禮:“師傅好。”
她又看了一會兒雪,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忘嗔:“雪從何來,該歸何處?”
忘嗔展開手掌,接了片雪,雪化了,變成一灘晶瑩水珠在他手心晃動:“雪自天來,天是其根,化雪為水,水是其本。”
傅雲錦望著老僧,老僧話帶禪機,修為深厚,能將萬物看透,奈何自己道行淺,執迷不悟,陷在紅塵,痴痴苦渡。
“那於我來說,何是根,何是本?”她自問。
她的根在哪裡?她來自青峰隱村,可是她的根不在青峰,她的夫家在帝京,根是否就在夫家?她若是死了,上官家的祖地可有她的一席之地?她以為能跟他死而同穴的,可他養著她,只為另一個人……
她不願一個人孤零零地睡在冰冷的地下,不願一縷魂魄孤零零地在那方寸地方遊蕩,不願隔上一年半載才能看到他一眼,不願拋下福福讓她跟她一樣沒有娘親疼。
她想要走了,走的遠遠的,離開這裡,就像阿爹為她做的那樣,為福福開闢一個新天地,等福福長大,再有一個很好的男人去照顧福福,給她幸福。那樣,她就可以真正離開這個世界,去找阿爹阿娘,可阿爹阿娘在哪裡?南豐隱世的竹林里,阿爹阿娘的竹屋是否還在?她不知道……
對爾也就養。她的本是什麼?阿爹是南豐前首輔,阿爹辭官,那便是平民百姓,那麼她該是平民家的女兒,那為何會有人要害娘親?小時候,她隱約知道娘親是被人毒害的,她從不知道娘親的家鄉在何處,娘親家呢?
忘嗔望著眼前人,她面上憂容不減,他幾乎想要告訴她真相,可告訴她,萬一會為她帶來殺身之禍呢?
“夫人之本在千百年前已定,何必執著於過去,夫人該著眼於眼前,放眼於未來。老僧略懂看相,夫人眉間映紅,未來日子,夫人當小心才是。若是過了這劫,夫人將一飛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