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的鎮定淡然讓他的心緒一冷再冷。“你真的不是從前的你了,從前的你不會對我說出那種虛假感激的話來。”
“胤禵,人怎麼可能一直如從前一樣,總是要變的,有時說真話並不一定讓人受得了,怎麼說不過是為了順應周遭罷了。”她微抬眼睫,並不朝他看去。
“那你所說的一切就都是假話了?”他冷言道,嘴角勾出一抹諷痕。
“不,對你的感激之情是真的。”艾薇轉回視線,心存感激,若不是胤禵,她早已熬不過難產的痛苦。
胤禵低垂眼瞼,苦笑又搖頭低喃:“所以為了不辜負你這點感激之情,我便不能拖拉,不能毀諾,不能不甘心,亦不能替自己叫屈,鳴不平?”
他願,為她生,為她死,為她善,為她惡,可到頭來,到頭來一腔深情總被枉負,總被枉負。
他眨也不眨地盯住她,黑如點漆的雙眸間有著太多難解的情緒,有些憤怒,有些不甘,更多的是痛楚,這個樣子的他,是艾薇完全陌生的,她望著近在咫尺的胤禵,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就沒有真正試圖去了解過他。
“我讓他們都準備妥當了,你明日就走吧。”言畢胤禵轉身離去,挺直脊背端是朗朗男兒。
艾薇低垂扇睫,惶惶難安,她還有什麼放不下的?胤禵的恩情就當是他前世欠她的好了,只要出得了這十四貝勒府的牢籠,愧疚點,自私些又算什麼?
蝶衣門外輕聲示意,得允進屋。艾薇見過忻圓已熟睡,便與蝶衣略作收拾,整理妥當,蝶衣移燈下簾,服侍艾薇睡下。
艾薇愣愣望著秋香帳頂,腦中念頭紛至沓來,茫然若失,直到四更將闌,方漸漸睡去。
翌日,日光透過縫隙瀉入,艾薇輕啟門帘,驚飛階前啄食的一群雀兒。
遠遠已有人疾步前來,胤禵貼身隨從上前恭謹道:“夫人,馬車停在東邊後門,皆已備妥,夫人想去哪裡,只需吩咐一聲便可。”他取出張數目不小的銀票又道:“這個請您收下,日後也可做謀生之用,爺說這是送給您女兒的周歲禮。”隨即又遞過幾封信箋,恭聲道:“夫人,爺說您單身女子,雖有蝶衣相伴,難免會有麻煩,夫人您只說會一路向南,並未決定在哪落腳,爺將南方幾大府縣要員俱都已寫函託付,如有需要,爺請夫人念在忻圓份上務必尋找信函上所署之人,他們定會鼎力相助。”
艾薇長睫一顫,竟無言以對,明明已可抖落枷鎖,為何心卻莫明沉重,壓得她難以負荷。她抬睫見所居之處全無朱樓畫棟,富貴氣象,只一派清幽怡人。那日胤禵舒懷胸襟,輕吟‘歸去歸去來兮我夙願,餘年還做隴畝民。’語含歸隱之意,仿歷歷在耳。
她懷中忻圓象是感覺到了什麼,不安地哭鬧起來,艾薇狠狠心轉身離去。
府外停著輛極其普通的烏輪青車,外形只比素常略闊些,待艾薇上得車去,才見裡面別有洞天,舒適異常,樸素外表原只為不引人矚目。
“夫人——”蝶衣上車後突就席廂而跪,面色僵顫,欲言又止。
艾薇前只因心頭恍惚,也未曾留意她異象,這才驚覺道:“蝶衣,你快起來,怎麼了?你是不是想留下來?”她心知蝶衣對胤禵的情意,卻也無能為力,可她若不願隨行,這她倒可成全,便乾脆挑明了問。
“不,夫人莫再要拿這話來折殺奴婢了。貝勒爺將奴婢賜於了夫人,從此就只忠於夫人。蝶衣跪此立誓,這一輩子橫豎都只追隨夫人,倘若此刻不是真心,是一時拿話支吾,便叫奴婢嗓子眼裡長疔爛起,至全身腐爛而亡。”
艾薇倒讓她唬了一跳,慌忙拉她起身。“蝶衣,你若是這般想,日後你便不許張口閉口奴婢,奴婢的,你心中究竟有何事,總需說出來我才好知道。”
蝶衣咽了口口水,抓緊裙裾,面色慘白道:“夫人,我有一事相稟,貝勒爺他強行囚禁夫人另有隱情,如夫人願知曉真相,請先隨蝶衣去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