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盤膝坐於炕上,哼著童謠,手輕輕拍哄著忻圓入睡。大冷的天,窗上霜花一片,什麼都看不真切,她有些恍惚,似又聽見那夜夜糾纏於夢中的歌聲,是他那溫醇低纏的聲音,帶著黑山白水間的遼闊,挾著茫茫草原的悠然,那是他極小的時候嬤嬤哄他入睡時常唱的歌,若是他在這兒唱著,哄著忻圓入睡,那她一定是這世間最有福氣的孩子了,艾薇心中思潮翻滾,淚在眼中滾動,直欲奪眶而出,恨不能身如齏粉,也勝過如今的煎熬。
遠遠有人奔踩過積雪吱吱響動,直至來人撩簾而入,艾薇才驚覺,她背過手,悄悄抹去淚痕,回首已見玉喜跪在地似緩不過勁來般喘著粗氣。
“怎麼了玉喜,急成這樣?”艾薇疑問道。
“夫人,你快去救救蝶衣吧。”玉喜哆嗦著。
艾薇示意一旁乳娘上前守住忻圓,一邊下炕著靴一邊問:“我不是讓她去前廳和爺說我晚些再過去的嗎?怎麼就出事了?”
“蝶衣回了話正要轉回時,偏巧兩位小阿哥在園子裡打雪仗,小主子瘋跑起來撞上了蝶衣,跌了一跤,福晉那邊的蘇嬤嬤惱了讓人綁了她去。”
艾薇拉起玉喜,急向外走去。“是不是弘暄摔著了?他傷著沒有?”
玉喜連聲說是,又慌忙搖頭,緊緊跟上。
這十四阿哥貝勒府,本就富麗堂皇,今日更是張燈結彩,熱鬧異常。一場大雪,凍住了湖泊,越發襯得四周庭台樓閣宛如水晶世界般,玲瓏剔透。
艾薇嫌轎太慢,自走過去,繞過那片青松翠竹,已聞得一股寒香拂鼻,成片紅梅映著雪色,分外精神。待走近了艾薇驚見蝶衣僅著單衣雙手縛吊於樹下,已昏迷過去,飛雪飄如棉絮,將她攏成了雪人。
艾薇讓玉喜快去喚太醫至最近的前廳,玉喜拔腿欲走,又迴轉身來,猶豫道:“夫人,那南軒是爺會客之處,蝶衣這樣怕過了病氣,不叫人進去的,再說那太醫能來嗎?”
“你就說是我病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要顧忌這些,快去!”艾薇厲聲道,玉喜咬了咬唇,轉身奔離。
艾薇見一旁婢女尤顧著替她舉擎青綢大傘,急得一把扯了傘道:“還不快過來幫我一同放她下來。”
幾人一番辛苦才將蝶衣弄至南軒,艾薇直闖而入,早有婢女們趕了過來,跪她身前哀求。“夫人,不能讓她入內——”
“若不是這裡最近,我就抬去鳳鳴居了,難道你們要眼睜睜地看著她等死嗎?”艾薇伸腳踢翻了一旁花架,哐嘡巨響,驚得相攔婢女怔住了,不由地閃至一邊。
艾薇命將蝶衣放置軟榻上,讓人去多取些暖籠過來,她褪去蝶衣濕冷衣物,擦乾了用錦被裹緊了她。婢女撩簾讓進太醫,太醫見狀忙開匣捻針刺穴,盞茶工夫,蝶衣青紫臉色漸漸淡去,緩緩睜開了雙眼,那太醫來前已聽講是凍傷,便備帶了活血化瘀丸,見她醒轉過來忙讓人將丸藥於蝶衣溫水送服。
艾薇見蝶衣腕上已勒出深深淤腫咧口,仔細瞧了還好未傷著筋骨,取了玉撥子挑了些膏藥,手勢極輕柔地小心塗抹開,再用素絹細細裹好了傷處。蝶衣眸中氳霧,嘴角微微牽動,只不能言語,艾薇垂眸望她,長嘆一聲道:“是我拖累了你,你好好先在這睡一覺,你放心,等下咱們就搬回去。”蝶衣慢慢闔上雙眼,淚水無聲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