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禵靜立帳外,渾忘了一切,只覺心底抽搐痙攣,痛徹骨髓。她愛胤禛,縱然他親手摧毀了她的一切,渾無知覺中她依然選擇愛他,僅這一點,便判了自己的死期。露水沾襟,冰透心口,胤禵這才驚覺一夜已過。
匆匆數日過去。胤禛端著藥碗,坐置宛琬榻前,這幾天他日夜守在宛琬身邊,幾乎就沒闔過眼睛,忽見她微微睜開眼來,欣喜若狂,擱下碗,握住她手,見她定定的看住他,似是在極力辨認他是誰般古怪,他狂喜的心一沉。倏然一閃,她目光冷烈起來,胤禛只覺那目光如兩道利箭瞬間射穿了自己,整顆心忽變得空空地,他俯身向著她,“琬,你真醒了嗎?”
艾薇試圖坐起,胤禛趕緊扶著她欠身坐起,剛取過軟墊置於她身後,艾薇已不加思慮,一掌煽去,脆響乍起。胤禛面孔被抽得偏過一邊,黯白的臉頰上浮起五道紅痕,身子一歪,連帶著榻邊藥碗“哐噹”墜地。“你出去。”她偏過頭,合上眼瞼。
胤禛伸手拭去嘴角血跡,剜心之痛讓他無言以對,如具蒼白的石像般呆立著。帳外聽聞聲響的胤禵早沖了進來,撲在艾薇身邊,驚喜道:“薇薇,你醒了?”他猛瞧見艾薇臉上鐵青憎恨神色,笑容僵住。
艾薇幽恨複雜地望著胤禵僵哀的俊容,洶湧的恨意,一骨腦地湧上她心頭,聲音宛似刀劍般寒冷。“你們都是兇手,我恨你們,恨你們......”她一時找不出更毒辣的字眼來罵他們,狂怒之下,砸碎了一切伸手可及的東西,像一隻發狂的小母獅,掄起拳頭瘋打著胤禵。他屏著氣,垂首低眉,任她宣洩。
艾薇雙目充血,撿起隨散的碎片,亂刺自身,胤禵慌伸手奪過,緊攥住不放,血沿著手腕蜿蜒而下。
她死死望住胤禵,忽就仰天狂笑起來,“胤禵,現在如你的意了,我再帶她逃不了了,哈哈哈.....”形狀如顛如痴,握拳猛錘胸口。那笑聲、言語炙痛了胤禵的五臟六腑,如一刀又一刀的凌遲之刑,他死死抱住她,不讓她再傷害自己。
“你讓他走,你讓他走,兇手,他是兇手,他殺了忻圓......”艾薇表情狀若瘋狂,汩汩流竄的血液在血管里橫衝直撞,如奔騰的海嘯,找不到出口。
至始至終,她的眼睛再沒有瞥過胤禛一眼,他身子不禁顫抖起來,張著乾裂蒼白的唇,發不出聲,蹣跚步出營帳,卻未離去。
東方還沒露出陽光,草地上每一片葉尖,都掛著露珠,閃著各樣光輝,漸漸幻成曉色。
宛琬,宛琬,胤禛已站在帳外,默念著這個名字,整整三更,帳內聲響終於安靜了下來,她應是疲倦入睡了吧?
空氣中似還殘留著夜的氣息,一個步履虛弱的男子腳步聲在濕露的草地上微微響著,夜寒未退,沁人肌骨。胤禛一步步走著,從此後,他於她只是個陌生人了嗎?這一步步走來有如苦行僧般,獨自默默經歷著自己的劫難。
鼻孔慢慢流下一縷鮮血,胤禛不自知,只是延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去。
天明,日落復又升。
隱隱聽見焦灼的哭聲,斷續而微弱,是誰在哭泣?胸口悶悶的壓得喘不過氣般,艾薇遠遠見一小小嬰兒,蹲在角落涕哭,倏乎又不見了,她掙扎著,想叫喊出聲,卻一分力氣也沒有,好累,拼命地想醒來……艾薇慢慢轉動眼珠,睜開眼睛,入目便是身形似小了一圈般的胤禵靠偎在她枕邊。
胤禵從昏亂的神思中猛然驚醒,“薇薇,你醒了,”他故作輕鬆的聲音中尚帶著微微戰慄,小心扶起艾薇,只才數日工夫,她已宛如驟然失魂的美玉般黯然無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