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裡,我將所有的生活重心都放到了政務上,而和她卻始終保持著若即若離的微妙關係。還好,在難得短暫的共處里,彼此都能聽見內心深處發出的微笑與嘆息,也許正因了這純純的繾倦,才讓苦澀的生命有了一縷淡遠的香甜。本以為這一場三個人的故事就會在這樣一個狀態下草草收場,可事實卻再一次超出了我的掌握。
我突然發現十四弟對她的態度居然也在悄悄改變著。不知為何,一向心高氣傲的胤禵竟會對她產生了興趣,而且愈發濃烈。這其中摻雜了太多難以言明的東西,我和他的親情恩怨,恐怕要追溯到童年時代,並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完全概括的。我弄不清楚他對她的感情究竟是藉故對我泄憤多一點,還是出於本能去愛多一點?只是看著他從開始只是單純的故意搶奪到後來漸漸發展成難以收拾的征服欲,我原本袖手旁觀的心才突然開始不由自主的變的擔心起來。他不是用她要挾我,也不是存心向我示威,真正的原因是他居然真的喜歡上了她。
或許我們身體裡流淌著的是同樣的血,一母同胞的事實掩蓋不了彼此心底最深處那見不得日光的瑕疵。波瀾不驚、深沉城府的外表下,一顆蠢蠢欲動的心時刻警惕待命著。相同骨血的敏銳,使他輕而易舉的就透視了我的隱蔽,藏而不露的野心與抱負。
對立的政黨,無情的手足,如今再加上一個懿君,我們之間的關係更加勢同水火。
想要擊垮敵人,首先就是不能被對方瞄準自己的致命之處。沒錯,她是我的短處,我的弱點。或許我是很自私,我不敢要她,是因為額娘想要把她許給胤禵的意圖明顯的任何一個永和宮裡的奴才宮女都再清楚不過。我不能因為一個女人而毀了對額娘的孝道,往長遠了來說,也不能因此而給皇阿瑪留下一個棄義不孝,背信手足的劣跡,從而招致不可抹去的把柄與惡名。這對於一個本就處於中庸之間、上下皆可的我,是一場難以挽回的滅頂之災。
於是我退了,止了。的確,就像當初她埋怨我的那樣,我有太多的顧忌,斟酌現下情勢而言,又是波折連連。一步錯,步步錯。我不能因為一時的氣勝而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我告訴她,我在等,等一個適當之時。
但只可惜我的忍讓換來的卻是政敵愈加狠毒的暗算。圍場中的夜半驚馬,差點要了胤祥的命,要不是懿君拼了命的為他擋了一鞭,他恐怕早已經……避暑山莊裡,皇太子賞我下了藥的鹿血,是要我在皇阿瑪和眾臣面前出醜。一廢太子,胤祥莫名其妙的被牽連其中,是為削弱我的力量。為了奪權爭利,他們什麼做不出?即使是血濃於水的手足兄弟。
束手待斃的結果只有一個——死。我不會白受那些屈辱,相反,它所帶給我的是更強更烈的反擊與動力。
我虔心佛法,廣結善緣,誠孝皇父。一廢太子後,皇阿瑪大病一場,我親自服侍他吃藥治療。儘管內心憎恨廢太子,可我忍辱負重,依然為他保奏,爭取復立的機會。於是毫無懸念的,得到了阿瑪“四阿哥深知大義,能做大事”的誇獎,也博得了其極度的信賴。我還從懿君處得悉了許多要事,這對於我來說不僅是救出胤祥的奇法,更是一舉擊垮政敵的妙方。於是我故意把賀太醫私配藥方的事透露給了三哥,讓他上奏皇阿瑪。又把張明德為八弟看相的事抖摟給了大哥,順便放出風來說廢太子氣數已盡,皇上連殺他的心恐怕都有。然而,十四弟,我卻沒有足夠的證據壓制他。懿君是個不難懂的人,我總覺得她仿佛對我隱瞞了許多事,關於胤禵的事。或許我不應該懷疑她的,可是身在宮廷,由不得自己,我不得不對所有的人都懷著防備心,即使是最親近的人。
的確,計劃很成功。八爺黨紛紛落馬,大哥高牆圈禁,可是不解的是,皇太子卻真的復立了。於是,我明白了,在我面前還有許多路要走,片刻不得休憩,即使前方荊棘叢生,危險重重,我也應毫不氣餒、力挽狂瀾的勇往直前。
可是現下我所擁有的籌碼還不夠,我清楚自己還要尋求更多更大的契機、策略。如今的朝局,盤根錯節,到處都是八爺黨的羽翼,我需要幫手,需要尋找像我一樣的孤臣。沒有刻意的結黨營私,沒有藕斷絲連的層層關聯。於是我找到了兄弟中僅存的幾個不是阿哥黨的弟弟,還有一些其他的清流之士。而與此同時,我更意外的發現年羹堯居然和懿君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年羹堯,進士出身,他有謀、有能、有膽,更重要的是,他正處在一個瞻前顧後、左右顧盼的位置,是少數幾個沒有參與黨爭中的人中之龍。我賞識他。也許只是一瞬間的思考,我就作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