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在!”
康熙看也不看太子,在令人膽寒的一片沉默中,繼續向下說道:“朕命南書房張廷玉伴講、侍衛吳什等傳諭隨從諸大臣:近日聞諸阿哥常撻辱諸大臣、侍衛,又每尋釁端橫加苦毒於諸王貝勒等。國家惟有一主,諸阿哥擅辱大小官員,傷國家大體,此風斷不可長。伊等不遵國究,橫作威勢,致令臣僕無以自存,是欲分朕威柄以恣其行事出。豈知大權所在,何得分毫假人?即如裕親王、弗親王,皆朕親兄弟也,於朕之大臣,侍衛中曾敢笞責何人耶?縱臣僕有獲罪者,朕亦斷不輕宥,然從未有輕聽人言橫加寥辱之理。嗣後諸阿哥如仍不改前轍,許被撻之人面請其見撻之故,稍有冤抑等情即赴朕前叩告,朕且欣然聽理,斷不罪其人也。至於爾等有所聞見,亦應據實上陳。”
我眼尖,發現太子已經開始暴青筋了,不過他還沒開口說話,正巧所有臣子都打袖跪倒:“口庶!”我趕忙強撐跟著跪了一遍。希望以後我的腿跪瘸了,康熙不要打發我去浣衣局洗衣服、或者洗馬桶什麼的,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五星紅旗下長大的獨生子女,做不來家務。
這些天看康熙樣子,的確時有不爽,但我一直和十八阿哥待在一處,外面的事情只聽過一些,不太了解,總算這回親眼見他發作,才知什麼叫天威難測。而我現在也是一等侍衛了,卻剛剛知道做侍衛原來還有被諸阿哥經常撻辱的待遇,所謂撻辱,當然不是扇耳光或者被推一跤這麼簡單的。嗚呼,我突然覺得我很危險啊,康熙在這關口升我的官,難道是看中了我容易招虐卻怎麼也虐不死的體質?
我已經有點後悔了:前一秒不知身何所在,下一秒就被卷進了看不見的大事情里,就像黑乎乎的天,看不見摸不到。
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回不了頭了,我只能做下去。
明天,後天,都不要出來洗頭了,危險。
jhmg2006-12-06 21:42
第三十六章
康熙一變臉,整個天氣也晴轉多雲轉局部有雨。
當天下午森濟圖哈達這塊地兒就成了“局部”。
草原上下雨最是麻煩,到處都是泥土,走也走不了,風又大,把外帳吹得和內帳疊到一起,聲響極鬧,好在水是不會那麼容易進到帳篷里來的。草原雨說來就來,實在難以預料,連下兩天雨,中間有一陣,我當雨停了,出帳鬆快鬆快,誰知一晃眼功夫,遠處空中墜著的團團陰雲又出現、殺來了,風迎面呼嘯,腳下大片的青草漸漸被雲影吞沒,不等深吸一口鹹濕的空氣,一條閃電直劈入地,耳中夾伴著低沉悠遠的雷聲,豆大的雨滴就已經劈頭蓋臉的砸下來,只好又躲回帳內。十八阿哥卻是很喜歡雨的,因為雨過天晴的草原分外美麗,清新而水靈,更會經常出現彩虹,或大或小,或濃或淡的橫於天際,運氣夠好,還可以看到“雙虹”。不知道是他運氣還是什麼,這天一早起身,用完早點不久,就聽帳外有人叫“雨停了!出彩虹了!”,我掀帳一看,還真的出現了兩道半圓型彩虹,一條清晰宏長,另一條顏色淺些的掛在上面,一為“虹”,一為“霓”,色彩排列正好相反,而天空乾淨明亮,一碧如洗,相互映襯,更加妙不可言。康熙很歡喜,認為這是吉兆,親自抱了十八阿哥出帳觀彩虹。
十八阿哥穿好戴好,為怕受風,身上還額外裹著白狐裘衣,毛球兒似的偎在康熙懷裡,他腮幫子的腫也已經消得七七八八,只露出巴掌大臉來,極可愛。這一場雨,小溪里的水已漲滿,草甸上綠草、各種絢麗繽紛的野花竟相綻放,有的潔白如雪,有的白中帶粉,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漲得鼓鼓的,好像馬上就要裂開,每片葉子都是墨綠色的,像是用油擦過,閃著光,葉脈清晰可見,然而再瞧那些小花,淺粉色的小喇叭花、纖細柔弱的紅花子、淡紫色的搖對對花、大薊、白色的旋復、矢車菊、淺黃的蒿娥、蒲公英、一包針、緋紅的野菊花、藍的翠雀花、紫雲英、風鈴花、飛燕草、還有東一堆西一簇的馬蘭花……漫山遍野,悄悄藏在草叢中,在不經意間,躍入眼帘,花朵雖小,可每一朵都那麼驕傲地仰著笑臉,盡情肆意地開著,不論多廣袤的草原也因它們而豐富。康熙抱著十八阿哥拂石坐來衫袖香,指虹呢喃語不休,李德全那幾個大太監不知哪裡翻出一堆風箏,什麼軟翅蝴蝶、花藍“拍子”、雙喜字、瘦沙燕、鯰魚、蜈蚣等等,叫會放風箏的小太監們扯著線滿場迎風而跑,比誰飛的高,飛的飄,逗得十八阿哥一雙眼珠子看看這個,瞧瞧那個,應接不暇,臉上笑出一層紅暈。一時除太子外,幾位阿哥都給康熙請安來了,看見這一幕,亦會湊趣,也不忙走,均圍在康熙和十八阿哥身邊唧唧咕咕,大說滿語。這滿語對我而言就像唐僧的緊箍咒似的,聽多了頭疼,何況我剛由不入流的小黃鸝升為正三品一等侍衛,一切應對什麼還未調整好,何況這些阿哥哪個是善男信女,惹不起,躲得起,正好康熙叫我用策凌教的法子編個花冠來看看,我便借著找小黃花的機會溜達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