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湊過去,探手入他正扣攏衣襟,露出一片平滑肌膚,順勢在他胸前極快啃噬下一枚小小齒印,他倒吸口冷氣,改口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遵命。”我跳出他伸手可及範圍,搶到門邊開了門,臨走不忘游眼瞥他一記,才認準樓梯,一點櫻桃啟絳唇,兩行碎玉噴《思凡》,自管一路咿咿呀呀念唱下去:“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為何腰系黃絛,身穿直裰,見人家夫妻們灑落,一對對著錦穿羅,不由人心急似火——”看在大家三百年前後用過同一個名字的份上,小年同學,自今日起,我代你好好過,誰欠你,誰負你,誰欺你,我統統扛下,不服的,儘管放馬上來。
有句話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曾經對此深以為然,可是今晚我知道原來一個人被蛇咬了,完全可以咬回去。
很簡單,用不著想那些囉哩叭嗦的捕蛇方法,也不用事先備好一大堆解毒丸,直接咬回去便是,大不了先被咬上幾口鍛鍊抵抗力,總之最終目標是咬回去!這樣做不見得表示從此就比蛇更會咬人,但至少不會再怕井繩。
——我費了那麼多時間,繞了那麼大圈子,卻到此時才發現這個不算道理的道理。
因了這個緣故,我離開紫碧山房的時候,心裡出奇平靜,甚至沒有忘記撿起我丟在院中的佩刀帶走。
四阿哥有教過我回澹寧居的最便捷小路該怎麼走,我近戌時出來,子時回去,本想神不知鬼不覺溜回被單獨安排居住的靜室,不料天不遂人願,穿過西角門時碰上另一名一等侍衛左安。即使同是一等侍衛,視康熙待遇也分三六九等,左安不算上,不算下,剛剛好不上不下。
左安最好認的就是一張不大不小的方形白臉,可惜只是單純的皮膚白,五官硬體遭到了上帝的遺棄,像他這種人,哪怕天天頂著太陽走,最多是曬成粉紅豬肉色,變黑對他而言是奢侈。其實我剛拐過彎,老遠就看到他,誰知他正伸脖子伸腦地朝我過來這個方向張望,害我來不及繞路,好在我一程來早已打好腹稿萬一撞見人如何應答,索性大模大樣迎上去,一打招呼才知原來他晚上吃錯了東西,苦於正巧輪到他站崗,不能走開,好不容易盼到有人過來,央我替他代班片刻,他去去就來。這左安跟吳什有點親戚關係,雖因相貌問題不是很受康熙待見,但他練的一手好刀法,又基於吳什的地位,平日眾人亦儘管跟他打哈哈,很是過得去的。我暗暗打量他眉間神色和捂肚模樣,倒不似作偽,便笑應了,囑他去去就來。
他喜極顏色,還反過來求我不要將今晚的事說出去,不論如何,眼下我肯代他的班,他擅離職守就成事實,說出去可大可小。我見他如此,自然更不擔心他會把這時辰看到我的事說給人聽,而我答應他的原意也正在此,又滿口允了,他這才兔子似的夾著腿沿牆根下蹦去。站崗這種事我做的不多,不過也不是一點經驗沒有,何況能派給左安的活都不會有什麼大的挑戰性,要緊的崗位輪不到他手,不要緊的崗位又往往風口不好,比較辛苦,像西角門這位置就正正好,前面假山,後背側殿,抬頭望明月,低頭數螞蟻,穿著衣服擺個羅丹雕塑“沉思者”的造型,也不怕有人偷窺。我立正、稍息、又立正、又稍息,捱了差不多快小半個時辰,卻遲遲不見左安歸來,以他智力,不至於摔到茅坑裡那麼悲哀,不過我就最怕他被按時巡邏的侍衛發現。砍人,我不行,說謊,他不行。
前面那麼多關卡我都悄悄避過了,到了這時再順藤摸瓜查出我來,才叫陰溝裡翻船呢。
可是奇怪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我等了絕對超過一個時辰,別說左安,就連預計會巡邏到此的侍衛隊也沒瞧見一個人影兒,但左安不回來,我又不能走開,萬一留個空崗給人查出來了,他肯定得吃不了兜著走,到時為了減輕責任,保不定會把我供出來。唉,我這心裡可真是拔涼拔涼的:剛剛跟四阿哥大戰三百回合回來,腿還是酸的,難道下半夜就要在這裡傻子站崗了?而四阿哥現在還不知在哪兒大睡其好覺呢,人比人,氣死人!我當然不甘心,於是我又苦苦堅持了十二分之一個時辰後,便泄氣蹲在沙地上,以手指劃圈圈,圈圈完了之後是叉叉,總之圈圈你個叉叉,再叉叉你個圈圈,玩膩了,足尖抹平重來。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忽有個聲音念道:“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聿回摗裁矗俊?br>我一筆一划寫完最後一個字,自我感覺很得意最近的繁體字造詣大漲,順口接道:“不負如?聿回撉洌被安懦隹冢冶憬┳×耍飧鏨簦焯彀樗媯艄贗罰胰疵揮腥銑隼矗?br>我本來半跪地上,此刻慢慢轉回身,不用抬頭,一看衣角也就認出來,饒是有了心理準備,還是驚了一驚,才要重重一個頭磕下去,卻被康熙右手一夠,捏起我下巴,令我避無可避地直視他。這個動作,我記得他曾經對我做過一次,但依稀又有不同。
最不同的一點在於,上一次十八阿哥還在,而這一次,除了小心退後的隨侍太監李德全,只有他,和我。
我也知道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肯定隱藏有保護康熙安全的侍衛,可是在康熙的眼光籠罩下,我沒有餘力去發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