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還說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些小阿哥才真的會折騰,進了小書房先是分別由人服侍著擦臉洗手,然後各案寫詩,先寫完的就拿後寫完的鬧,揉紙折筆潑墨拉手,無所不為,還好我有壓箱底的寶貝早早寫完交稿,笑咪咪閃在一邊叉手看熱鬧。十分有趣時,容嬤嬤忽刺巴拉顛著腳兒帶兩名小宮女找到小書房來,一見我模樣,急得跌腳道:“哎唷,這不成,玉格格,您這頭髮還得重新洗過,趕緊的——不然開了宴這可怎麼見人吶——”嘴裡噼里啪啦說了一通,一陣風似的攛掇著我回去收拾。我出了門,還聽十七阿哥打頭帶著好幾個小阿哥趴窗台上沖我喊:“玉格格!回頭再來玩抓鬮兒,誰輸了誰爬桌子——”容嬤嬤的臉黑得像鍋底一樣,我忍笑不答,只反手朝後揮了揮,算是約定好。
我跟著容嬤嬤回房關門洗頭,又是好一通麻煩,她只怕時間不夠,洗得很急,把我頭髮拉得痛得要命,我是敢怒不敢言。滿人貴族冠服制度,喜慶日后妃及公主、格格要戴鈿子,戴上鈿子,腦後再垂髮辨就不適應了,於是要梳兩個橫長髻,形似小姑娘梳的兩個抓髻,戴上鈿子十分穩固,摘下鈿子,這種抓髻式的髮髻也可作家常打扮。這種髮式平分左右,各扎一把,被稱為“小兩把頭”,而小兩把頭是用本人頭髮梳成,低垂幾乎挨到耳根,髮髻松,稍碰即散,無法戴份量重的金銀首飾,一般只戴鮮花,少佩首飾,又因漢語中的“絨花”與滿語中的“榮華”近音,戴絨花即有榮華富貴的意思,清宮后妃也有戴絨頭花,以求吉祥的習慣。但我看到容嬤嬤和宮女頭上戴的大朵葫蘆絨花,實在是吃它不消,強烈拒絕一切花花草草,只叫她幫我把頭髮分成左右兩把,交叉綰在發架上,中間橫插一金鏨花扁方,然後用針把發稍和碎發固定牢,再將後面的耳邊的垂髮梳成扁平狀,末端用髮帶束起,微微上翹,形似燕尾,這樣就不愁捉不住首飾了。容嬤嬤梳頭梳得多了,原說發架只適合頭髮稀疏的人使用,好撐得起形狀,我做未必可以好看,不料發尾束好之後攬鏡前後一照,輪廓亦極清爽簡潔的,這才無話可說。我用手試了試扁方穩固程度,對鏡吐口長氣:好在這是在清初,要落到慈禧太后那時代,動輒頭上梳一“大拉翅”,好好的姑娘,頂著巨無霸麻將牌走來走去,那可不sb了麼?因扁方兩端露出的點翠花飾已足夠艷麗活潑,除了用以固定、裝飾髮髻必不可少的勒子、鈿花、疙瘩針、老鴉瓢等滿族特色首飾,容嬤嬤從鍾粹宮帶來的其他首飾我一概不用,只加上一件羽毛點翠的紅珊瑚蝙蝠雲頭寶石墜角串珠流蘇,戴在髮髻頂端,特意在扁方一端的軸孔中垂下一束珠穗,試在室內走了幾步,一步一搖,行動有節有韻,總算過得去了。
怪不得容嬤嬤著急時間不夠,洗頭不算,僅僅是梳好髮髻挑選首飾就耗了大半個時辰。
幫我上完西蜀所處的補鬢油和潤面油之後,就到最為重要的面部上妝,容嬤嬤先將胭脂與白粉在手心調和,使之變成檀紅,一抬手就要往我面頰上抹。我聞著香味太濃,嚇了一跳,把容嬤嬤喊停,細看粉色,又嗅了一嗅,問她這是什麼粉,她居然不無得意地告訴我這是摻有龍涎香的滑石鉛粉,色彩統一,敷色均勻,可有莊重、文靜之感,乃是榮妃娘娘最常用之物。
我聽了差點沒死過去,鉛粉有毒的好不好,還常用?不毀容也早衰啦!還有什麼龍涎香,名貴是名貴了,但那是抹香鯨的消化道分泌物,沒事拿來塗臉上?會得瘋魚病的吧?當著容嬤嬤的面,我也不好過多表示,只推說這粉太厚我不習慣,又問明盛在玉盒裡的胭脂膏的成分乃是紅藍花、重絳、石榴及蘇芳木等天然原料,這才自己動手用細簪子挑出少許,用水化開,仔細拍在臉上,然後取出隨身香袋裡上回遊島時在四阿哥那兒拿的可以浴後塗身香肌利汗的十和香粉餅子,調粉近於清新透明的肉色,輕輕罩在面上,使得胭脂之色透出肌膚,望來有若桃花、飛霞,真正吹彈得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