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阿哥瞧瞧四阿哥,又瞧瞧我,沖四阿哥咧嘴道:“得,我說不過你,也請不起你這尊大佛幫我敲木魚,我自己來還不成麼?——哚、哚、哚……”他一轉身,繼續比著手勢“哚哚哚”地往自己座位走,康熙暗使十七阿哥下地跟在他身後學他動作神情步趨步隨,很快又被二阿哥發現,指揮自己的兒子們跟十七阿哥鬧成一團,惹得滿室歡騰。
四福晉起身走近我,抬手替我抿抿鬢角,因我頭上鈿子有些鬆了,便牽著我向康熙告便出門整妝。
過節期間,皇上一天裡要換衣服比的次數平時多很多,女眷們也不例外,在乾清宮裡也有特設各皇子府女眷專使的房間,康熙應了,四福晉便帶著我走出去。走在過道里,我一路六分心灰三分木然一分失落。
十三福晉。有喜。月余。
就算我接受得了這個人物這個事件我也不能接受這個時間!
“瑩瑩,你冷不冷?”
四福晉問我話,我答道:“我不熱。”
說這幾個字,我的腳步不覺停下,仰頭看頭頂宮燈紅光,好像唯一的溫暖是從紅光中來。
角落裡奔出一名穿紅青色對襟褂子、頭戴紅纓帽的小太監,我看著他面熟,卻並不記得他的名字,他下跪、請安、說吉祥話,連同四福晉命貼身侍女打賞給他的動作,都好像慢動作的皮影戲一般,是沒有魚也不會冒水泡的池水,無奈又無味地包緊我、窒息我。“……此輩並需及時更換蠟燭,照管燈火,直到元旦之晨,旭日東升,方可離開職守,亦云苦矣。”四福晉又開始說話,我只聽到下半句,然後中間有一段又失神錯過,捉到了最後幾句而已,“……他說你唱完歌的時候拈花一笑,臉上不笑,是用眼睛笑;後來你說話,卻是臉上在笑,眼裡殊無歡愉。”他說?
哪個他?
她又想說什麼?
在這裡的每一個人,說話都是要猜的。你以為他真,他就是假的。我以為我是假的,卻原來也是真的。
重重的疲憊淹沒我,我張一張口,正要找藉口說出想一個人待會兒的話,眼皮一抬,只見走廊那頭由一群宮女簇擁著走過兩個人來,一個頎長裊娜,嬌聲巧笑,一個五短身材,綠豆小眼,一妍一丑,卻都是一色的嫡福晉服色,正是八福晉和十福晉。她們是在我一演完《一剪梅》後就相約了出東暖閣的,看行從來處,想必是剛淨了手轉來。
由於並未預期到會在最沒有心情的時刻碰上最沒興趣見到的人,我只垂眸不語,主動讓過一邊,想這幫人快點走過去,不料她二人行道近前同四福晉打過招呼之後,十福晉先上下打量我一眼,怪聲道:“老遠就看到四福晉在跟哪位格格說話,八福晉和我還在猜是哪位娘娘的公主,結果誰都沒猜中。不過一想也是,正經格格、公主們這時辰都在慈寧宮陪著皇太后、貴妃娘娘喝茶說話兒呢,哪裡會這麼不合規矩提早出現,更不會學了戲子又唱又跳的呢?”“也不能這麼說。”八福晉接口道,“人家的娘好歹也是當年孝懿皇后身邊的紅人兒,哎呀只可嘆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否則時至今日,你又怎知人家現在是真格格、假格格?”八福晉的話當然是衝著我來的,至於孝懿皇后身邊的紅人兒?——難道是說婉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