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動也不想動。
有點兒冷。
有點兒寂靜。
唯余胸膛里一顆心在砰砰跳動。
“阿五。”四阿哥低聲叫出一個人的名字。
屏外閃進一條瘦削身影,頭也不抬,直接伏地而跪。
我拉被遮住身子,詫異抬身看向來人,認出其正是金嬤嬤的使女阿五。
四阿哥用滿語問了阿五幾句話,阿五均以手語作答。
我看出端倪,更覺驚駭,金嬤嬤的腰骨不太靈便,平日走路多是阿五隨旁托著她一把勁,阿五容貌平淡,兼低眉順目,有她沒她我從不覺得什麼,亦未曾同她說過話,直至今日方知她原來是名啞女,她既能聽話明義,可見不是先天頑疾,但為何這樣有缺陷的人會被四阿哥派來給我使喚?更甚者,細審她跟四阿哥的交流過程,一應舉止仿佛比金嬤嬤還要來得從容大方些?為什麼來的是她,不是十三阿哥?
呵!我陡然記起就在上次十四阿哥闖入又徹底換了隨園的服侍人之時,我在小樓的睡房已經從二樓最東邊搬到了居中一間,由於結構房型一致,我糊塗醒來,居然完全忘了此事。四阿哥當然知道我睡房的變動,十三阿哥可不知道,就算他衝上樓來,也是進了原來東面那一間,而我不在,正合上金嬤嬤言及我住在宮中的說辭,他也絕無可能再一間一間搜房過來……我沒想到這個關鍵所在,不代表四阿哥沒想到,也就是說,他剛才對我所為,是故意的?!不錯,之前阿五進房間來,我就覺得房門的關合幅度輕巧得奇怪,她一定是趁亂溜進來報信,抑或“守門”……
阿五到底是什麼人?
十三阿哥因何而來,現在又在哪裡?
種種疑問,四阿哥一定知道答案,然而經歷了如此大的情緒起伏,我簡直不知道要怎麼開始和他說話?
我始終不習慣所謂的主子奴才,阿五跪著,我便覺著自己在床上不好,但之前寢衣被四阿哥撕壞了,我不高興央他幫我拿新的來,只好裹著被子踢踢踏踏下地。還未站穩,四阿哥瞅了我一眼,忽然轉身在床沿坐下,順手把我攬坐在他膝上。
我扭扭腰,坐得穩一點,靠在四阿哥胸前,一時也不想說話,也不抬臉看他,唯用眼角留意阿五舉動,她約摸十三、四歲年紀,生相單薄,平日很不起眼,但此刻低著頭跪在這裡,亦是紋絲不動,連燭光投到她身,落下來的影子也不見一點點搖晃,簡直沒有存在感似的。我的視線慢慢移到阿五背後那面紅木雕花嵌緙絲絹繪美人大屏風上,當初我遷進隨園,收了不少禮物,包括魏珠這樣的小太監都私下送了我好幾樣做工精緻的機巧玩藝兒,這次四阿哥幫我換了隨園的下人,搬了睡房,將家具陳設也替換殆盡,一打眼幾乎就是個小型四阿哥府,全是他偏好一派的風格印記,但十三阿哥送我的這面屏風仍是原樣搬來,不曾改動。
隔壁的東邊起了一些聲響,有門開關的聲音,有腳步聲,我聽著腳步聲一點點朝中間過來,忍不住側首看出屏風外,今夜月明,門上清楚的映出一個熟悉的身影,身影先是側對著門,然後許是發現房裡燭光,便轉了過來。一個黑乎乎的輪廓而已,根本看不清面目,可我知道是他。
有其他人的身影跟了過來,他在門外問:“玉格格還是像從前那麼著,不回來,也要你們給她在小樓留盞晚燈麼?”
別人應了“是”。
我摒住呼吸,良久良久,只聞十三阿哥低嘆一聲,掉頭而去。
他的腳步下了樓梯,外面鬧了一陣,聽出是金嬤嬤安排人送他出了園子。
我也不知現在是幾更,也沒見四阿哥動作言語,阿五抬了一下頭,就垂手站起退了出去。
房門被帶上以後,四阿哥把我抱放到床上,我仰面看著他,他掖掖我被角,輕輕的說:“下個月皇阿瑪往塞外行圍,你可要隨駕麼?”我想了想:“可能吧。”
四阿哥沒說話,我又問:“不過除了太子,還未確知哪幾位阿哥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