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雲珠表現得像個失意的八旗貴女的話,不,只要她平凡一些,不要那麼秀雅出眾,自己或許仍會與她維持友情的……可是看著莊親王福晉滿面讚賞之色,眾位貴女或羨或妒的目光,她就忍不住。
其實她知道,從她開口起鬨讓雲珠再賦詩一首,暗示她的詩可能是找人事先代做時起,她們之間就不可能回復到從前了!
儘管她敏感地察覺到三福晉棟鄂氏和弘暲福晉郭絡羅氏眼中透出的不悅、暗喜、譏諷的複雜眼神,有些不祥預感,可做都做了還待如何?就算富察氏是滿洲著姓大族,雲珠父兄也不過是領著閒職的從二品大臣及侍衛,能把她一個手握地方軍政大權的總管之女如何?現在的她再也不用對富察.雲珠小心奉承,不用處處照顧她了。
回了居處,外祖母知道了她在金英會上所做之事,又驚又怒:“你、你,你做的這是一個有教養的八旗貴女會做的事嗎?這種事,私底下如何天長日久誰會不明白,用得著你出頭嗎?只會讓人嘲笑你心眼狹小、嫉賢妒能、毫無大家風範!”
老太太歷經康熙朝九龍奪嫡時期,又看著當今登極以來種種對待政敵的酷嚴手段,心中不止一次慶幸自己丈夫並不是郭絡羅家嫡支,也因官位不顯不曾捲入奪嫡激流,在奪儲最殘烈的時候果斷將撂了牌的女兒嫁到了蒙古正藍旗下的巴林訥穆家……遠離政治漩渦,可謂精明果敢眼光獨到。可她卻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將外甥女教養成一個看不清形勢、心胸狹隘,憑著一股氣就胡亂得罪人的驕嬌女,那富察家是能得罪的麼?!能從前朝一路穩當走來,將武英殿大學士、保和殿大學士輪著當,晉封伯爵、太子太保的馬齊是個善予的?!
“我就說說怎麼啦,行事藏著掖著可不是滿洲姑奶奶的風範!”赫蘭心中已有悔意,可仍是嘴硬頂著,“了不起就得罪她富察家好了,我可不怕。富察家不就靠著馬齊馬武嗎,他們已經老了……”
老太太眼前一黑,富察家在內禁衛、在軍中的勢力之盛又豈止在馬齊馬武身上?且不說馬斯喀的兒孫占據了內禁衛、各大軍營中下層軍官位置,馬武的長子保住已是正三品護軍營參領,馬齊的長子傅慶是從三品指揮使同知,嫡子傅良年紀雖還輕可也是御前二等侍衛,還有李榮保的幾個兒子……
“你懂什麼?!”老太太氣極,恨女兒沒給請好的教養嬤嬤,連這京中勛貴人家的利害關係都沒給講清楚,自己又一時不察,想著還有大半年時間就沒詢問明白。“你當郭絡羅一族還是先帝時期的郭絡羅嗎?”
見外甥女還一臉地似懂非懂,她差點一口氣上不來,難不成蒙古血統就那麼腦白?那孝莊文皇后是怎麼長的?乾脆抓著她進裡屋給上了一堂政治分析課。
……
赫蘭苦笑。那時她才明白,所謂的滿洲著姓大族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是同氣連枝,一榮具榮一損具損,就算處於低潮,也有興起之時,就算不起眼,背後也是姻親靠山一大片。有些家庭,雖頂著個大姓,卻是旁支中的旁支,無權無勢,得罪了也就算了,可李榮保他們這一支卻並非表面看到的那般不顯眼,他們這一支是富察一族裡混得最好的,從大清開國至今一直紮根于禁衛軍中,勢力之深根本難以動搖。
可嘆自己竟把李榮保因病上疏訖退辭去察哈爾總管一職當成了他們家沒落的標誌……也小看了富察家團結的程度。
搞明白了京中王公勛貴的溝溝壑壑,明白富察家是皇上予以重用的家族,明白了曾經煊赫無比的郭絡羅家如今成了八旗勛貴聯姻避之不及的對象……她就決定向富察.雲珠低頭,形勢比人強不是嗎。
那時她才理解了小時候為何父母對她與雲珠的相處告誡個不停,明白了父親鑽營的心,沒有家族扶持,想要向上爬……不如此,怎能快?!
可惜,富察.雲珠這個人看著溫婉敦厚實則於人疏離無比,一朝背叛永不再親……在宮中選秀,任她怎麼熱情,她都是淡淡地一副得體的微笑。
指給了弘鼎做嫡妻,她有些失望,若是誠親王或淳親王他們的兒子更理想。而雲珠,居然被拴給了四阿哥弘曆……真是好命啊,自己汲汲營營偏偏比不過她的與世無爭。
不過,凡事有利有弊,她能像自己這樣將丈夫身邊的格格侍妾打發處理掉嗎?不能,她得賢惠。她能讓四阿哥只有她一個福晉嗎?不可能。而自己,上無公婆制肘,雖然暫時缺了權勢可錢財卻不用擔心吃穿,更不必因受皇帝重視而招來那麼多的“格格”或“側福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