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氣質,是溫文的張小四不可能有,是以她認不出來他,也絕不敢相認。
這麼算來,他們倆都算是兩世為人了。
林念虛晃過一絲笑,打破僵局:“程署長公務繁忙,好久不來看看老朋友了。”
程征不打算進來,亦不接她的話。
他開門見山,道:“林小姐,你我曾是舊相識,我不忍你就此殞命。和平飯店一事,我已擺平了。這是亂世,每一步之下都是萬丈深淵。”他道,“別再和任何一方有牽連。拿新身份,去重新做人吧。”
他語氣冰冷,像法官對犯人的宣判,赦免她的罪但不再容她置喙。
林念不答,她不吃這一套。
“我會派人護送你出國,別再回來了。”程征轉身欲離去。
走了兩步,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折回來叮囑,聲音軟下來:“阿寶,你聽話。”
暗黑中,林念仰著頭笑起來。
把頭仰高一點,再高一點,這樣眼淚就不會掉下來。
當年她和姆媽被趕出林家,她沒有哭;流落他鄉,姆媽生病,她沒有哭;為了湊錢給姆媽治病,淪落風塵,她沒有哭;入黨之後,她奔赴延安和北平接受嚴酷訓練,數度瀕死,她也沒有哭。
可今時今日,他只用了五個字,她便失魂落魄。
眼淚在此時當叛徒,奔逃一般地無聲決堤。她還來不及克制自己,已簌簌打濕了前襟。
世上除了張小四,還有誰有這樣的本事?
事已至此,林念收住心緒,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還有那麼一點體面。
“那麼,提前祝你新婚愉快。”
程征皺眉,“誰跟你說我要結婚了的?”
“……”
這下林念倒是懵了,“送飯的人談話時我聽見的……”
程征淡淡看了她一眼,“他們多嘴,你就信了?”
“什麼意思,你沒有要和杜家二小姐結婚嗎?”
林念知道不該再講下去了,言多必失。可她堵不住自己的嘴,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牙齒,因為油然而生的狂喜而微微打顫的牙齒,“不是說……親上加親麼?”
程征嘴角不覺勾起,“林小姐似乎很關心在下的婚事?”
話畢,他們當即意識到,就此刻的關係而言,這個玩笑太生動太具體太能觸及往事,因而略顯輕佻和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