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管家小跑著進來,氣喘吁吁地來報,說小姐、小姐從上海回來了,現在正在林家的祠堂里。
林金氏兀自沉醉著,聽到這話兒也不吱聲。
管家“哎喲”了一聲,也不敢催女主人,只急道:“聽說旁人說,姑爺也回來了!幾部汽車跟著,好大的陣仗!這會子正和縣長那兒說話呢!”
“什麼?!惠兒竟肯回來了!”大奶奶熏熏的泡眼一下睜開,“趕緊把少爺從學校里叫回來,去迎迎他姐姐!”
當年北伐後,林鴻志病死,他們舉家決定搬回東坪。二奶奶不走,她一身騷媚骨子,老爺還沒病死就早找好了下家,帶著兒女再嫁了。
只是沒想到林惠也不肯走。她激烈地表示,死都不要離開上海回浙江的鄉下去。
林金氏只以為林惠是叛逆,沒想到她後來竟跑到男同學家中與人同居了。那男生雖然是個紈絝,但家中頗有斤兩,況且木已成舟,她也只由著女兒去了。
看現在這樣子,惠兒果真出息了,又找了個出息的丈夫,這番莫不是要將自己和小弟接回上海?
想到那十里洋場紙醉金迷的從前,林金氏死水般的心一下子活了。這個女兒是她唯一的希望了,雖然她不肯承認,但心裡到底還是極想回到上海的。
東坪這個要死的地方,越待越沒有盼頭,要是當年,她也像二太太那樣早早找好下家就好了,總不至於在這鄉下地方待這麼多年……可惜,萬事沒有如果。
這次惠兒回來,她要是真有這個本事,把娘和弟弟接回去,也沒辜負她的娘疼她一場。
林金氏想著,慌忙從煙床上下來,一個站立不穩,管家連忙上來扶著。
她邁著舊式的小腳,走不快。她一邊顫巍巍地往祠堂走,一邊問:“惠小姐回來前可有寄來電報或書信?我怎麼一封都沒有收到?姑爺進門了沒有?切莫讓他從那大火燒毀了的晦氣地方經過,那地方荒了許久沒修,陰邪得很,別讓人家以為惠兒娘家這樣寒酸!”
當年舉家剛回到東坪,正月里走了水,一把火燒了西邊的幾間屋子。一時間死的死,傷的傷,晦氣得要命。
那時正是家財幾乎要散盡的光景,林金氏正發著錢的愁,定睛一看,燒的卻是從前錢玉娥那賤坯子和小拖油瓶林念住的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