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林念就站在他眼前。
康小虎把目光別過去,面無表情地對竹內野子說:“需要。”
野子見康小虎翻臉不認人,冷笑了一聲,“吳世寶就坐在第一刑訊室,他讓我負責審問林犯,你敢攔我?”
康小虎攔不住竹內野子,到底還是放他們進去了。
·
這間刑室里只有兩個人。
有一個血肉模糊的人被反綁上了雙手吊在從天花板上垂下的鐵鏈上。一個特務坐在這人的身前,守著一個中國北方居民家中常用的小煤爐,機械一般的,等上一陣便抽出一根燒紅的鐵條按到這人的身上。
屋子裡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就是小煤爐里燃燒的蜂窩煤發出幽幽紅亮的火光。
這種場景林念不是沒有見過。
從前在北平,中學的老師被人密告有反日言論,還在學生中組織讀書會,日本人便去把那個教師連同他讀書會的學生全部抓進了憲兵隊。
有些學生被人保了出去。還有些學生被揍得半死後判了十年徒刑,送到哪座礦山或者其它什麼地方去了。
這些人大概都算是幸運的,從鬼門關里撿了一條命回來。
剩下的那個不幸的教師,既沒有判刑也沒有釋放,就一直關在憲兵隊裡,充當恐嚇的材料,專門嚇一些不肯屈服的硬骨頭,就像今天這樣的這個人一樣。
林念和北平的同志救下那個教師後,他已經被折磨得沒了人形,三天後在醫院裡吞碎瓷片自殺了。
眼前的被吊著的這個人卻比那個教師的傷還要嚴重。這人全身都腫爛了,裸露的背上、四肢、甚至附近的地上都是一灘灘或陳舊或新鮮的血跡。
暗黑中這人甚至看不出是男是女。
林念只能隱約看出,一個大鐵鉤從頜下鉤穿這個人的下巴,讓其雙腳只有腳趾勉強著地。這人悽慘地往後仰著頭,下巴尖奇怪地成了整個人的最高點。
野子示意那個坐著的特務動手,於是又一根燒紅的鐵條“滋”的一聲落在其身上。這人全身像魚似的一扭,因為嘴中插著鉤子不太喊叫得出來,只是從嗓子深處發出一聲慘痛不堪的嗚咽。
林念會議室里聽了一整夜的慘叫聲便是從這裡發出的。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在這樣近的距離,林念認出這個已經完全變形的鈍滯聲音。
她認出了她。
林念一直在竭力維持鎮定,可是此刻她只覺半個頭顱、整個頭蓋骨連同整副軀殼都在燃燒。所有的力氣在這認出這個人的那一刻全數流失了,一瞬間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