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扎得鬆散的頭髮被冷汗打濕,凌亂地沾在額頭和臉頰上。
竹內野子以為這樣就能夠擊垮林念,但她致命的失誤在於她在戰略上太過輕敵。
林念遠比她想像的堅韌。
這種堅韌近似於冷酷。
林念抱定了信念,就算她最後死在76號,也必須有尊嚴地死去。
她早就意識到,世界上有人會被痛苦打敗,有人會打敗痛苦。既然選擇了走這條路,自己必須是後一種人。
林念渙散的意識一點一點收攏聚合回來了。她強迫自己忽視燕蓀悲慘的呻//吟,聚精會神地將整件事迅速分析一遍。
她的思緒清晰地沉澱下來。
現在回頭看,這整件事是個再明顯不過的圈套,精心的設計加上偶然的巧合。計劃從石孟同留下的那封遺書開始,遺書或許是真的,但也有可能是假的,無論真假,傳遞消息的人的目的或許就是把燕蓀引出上海。
有意誘捕秦燕蓀,其後在她身上得到了一本不知道代表著什麼的亂序密碼簿。恰逢北平的日本憲兵隊秘密破獲了黨內的地下組織,那文件上被火燒過的痕跡就說明組織中的人員來不及完全銷毀文件就被抓住了。
常規操作是,這些文件會被仔細閱讀後歸類,將涉及不同地域的文件分派到各地,於是這封標註為一級保密的信件就到了76號手中。
兩相一對,就找出了她。
林念在腦中憑著這些線索拼湊出了事情的大概。
還有一點可以說明這是一場用心良苦的謀劃:找到林念之後,他們還按耐住了急於抓捕的心,用調虎離山的手段把程徵調離了上海才動手的。這或許是因為他們清楚,若程征在,這場抓捕從一開始就不會成功。
不對,有什麼不對。
林念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的直覺提醒她,她遺漏了些什麼,有什麼顯而易見的東西被她忽視了。
還有什麼呢,還有什麼呢……
這麼精巧的計劃,這麼確鑿的證據擺在眼前。
但是她多年從事情報分析的直覺卻告訴她,事情絕不是表面看起來這樣的黑白分明鐵證如山。
竹內野子的耐心漸漸被林念的沉默所消耗殆盡。
她起初以為眼前的這個女人坐下之後,閉著眼睛深深地呼吸,是因為害怕和不安,是試圖躲避慘不成相的秦燕蓀。
但是她很快意識到,不對,秦燕蓀給林念的震懾在漸漸失效。林念並沒有任何打算開口說話的意思——這個狡猾的女人在藉機休息,同時在拖延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