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能賣能趕,可侍妾生的孩子依舊是袁家的孩子。
於是袁家唯一的小女兒在六歲生日那天,突然不知因何得了暴病,便早夭了。
唯有月兒一人知道,她沒死,卻勝似死了。她被大太太賣到了珊姐手裡,從此人生從雲入泥,低落塵埃。
長久以來,對於大太太的恨,月兒一分一秒都沒有消減過。
她想過從珊姐處脫身,也做一回紅拂女,刺殺了這惡毒婦人,卻被珊姐打得差點丟了條命。她也想過挨到出閣,哪怕做了哪路軍閥的姨太太,也要仗著寵愛殺了袁府的惡毒主母。
即便改名更姓,嫁給了韓江雪,月兒想要報仇的心緒卻從未消減過。
十年來,每個朝夕都是抱著玉石俱焚的決然挨著活下去的。可今時今日,她親耳聽見了自己的哥哥告訴自己,大太太已然死了,病死的,壽終正寢的。
她懷揣了十年的恨意在這一刻變成了一個笑話。
那支撐著她一路活下去的復仇,終究沒有給她絲毫機會。
月兒泣不成聲,一旁一直閉著眼養精蓄銳的韓江雪這時才意識到嬌妻的不對勁,側臉看向梨花帶雨的月兒:“怎麼了?回了趟娘家,受欺負了?”
月兒自然無法和盤托出心中所想,也知道自己管不住情緒在此放聲大哭是幼稚與不該的,於是趕忙想要擦去淚痕,卻慌亂間,找不到一塊手帕。
最終,手帕是韓江雪遞過來的,並沒有催促再問,也沒有幫她擦的意思。
月兒伸手接過帕子,指尖恰好碰見韓江雪的手指,冰冷如往昔。她的小腦袋裡快速閃過一份說辭,合理地為自己怪異行為開脫。
“剛才在家裡遇見了位哥哥的好友,說起了父母已逝的事情,不禁感懷。讓你看笑話了。”
“笑話倒沒有,”韓江雪並不太相信月兒的說辭,“只是好奇,你感懷什麼?”
月兒只是胡謅了那麼一句說辭,並沒有想到後續要怎麼你來我往,乍被韓江雪這麼一問,愣了片刻。
她思忖了一下,低語細言:“父母親人,是我們最依賴的人。他們如果驟然離世,在這世上便沒有了任何依靠了,怎麼可能不感懷?”
韓江雪看著她眼眸中真摯,便覺得女人的心思或許本就比男人細膩許多。看多了話本小說也要哭的,他也見過。
於是把身體往月兒旁邊湊了湊,將她攬入了懷中,輕撫了幾下她因為抽噎而顫動的後背。
“父母早晚會離我們而去,接下來的人生歸途,只有一個人咬牙撐起來。”韓江雪頓了頓,“我們也終將為人父母,成為別人的依靠。能做的,只有讓自己更加強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