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的下頜都在抽搐顫抖,她恨透了眼前的月兒,恨不能將其生吞活剝了。
就在韓靜渠猶豫著要如何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月兒轉頭喚來傭人低語。
傭人衝著台子上唱折子戲的老生伶人一揮手,台上的戲便停了下來。
月兒不緊不慢起身:“父親,左右不急於一時,今兒既然來了,還是高高興興聽戲吧。兒媳這次請來的,是北京城裡紅透半邊天的名角兒,戲路子廣,一直紅到了今天。她聽說大帥愛聽戲,便決定將人生最後一次演出,獻給大帥。”
噱頭十足十地吸引人,紅透半邊天的角兒,又是最後一場演出……
韓靜渠的興趣被提了起來,耷拉著的眼皮終於抬起來了,看向月兒:“那就開始吧。”
月兒一拍手,台上吹拉彈唱,一齣好戲也緩緩拉開了序幕。
久聽戲的大帥乍一聽聞這前調,便點了點頭:“大登殿,夠喜慶。這胡琴聽著不錯,等一會結束了,別忘了賞。”
月兒此刻早已有了這宅子當家大奶奶的氣度,忙應和著:“是,兒媳記下了。”
眸光流轉間瞥見大夫人此刻仍舊神色慌張不堪地出著神。
月兒知道,自己戳到她的痛處了,只是,這才是剛剛開始。
《大登殿》,是《紅鬃烈馬》中的一摺子,講的就是那下嫁叫花子的丞相女王寶釧,在苦守寒窯十八年之後,等來了丈夫封王拜相的圓滿,也等來了她一心苦等之人已經另有妻室的噩耗。
戲中一眾人等在最後仍舊能夠歡天喜地地登大典受封賞,王寶釧十八年苦等等來了封后。
這等戲謔諷刺,卻成就了一些男人想享齊人之福的偏好,就比如說,韓靜渠。
但在新潮人士眼中,這故事荒謬至極,男的忘恩負義,女的痴傻迂腐。一同來聽戲,本想著湊個熱鬧的韓夢嬌見台上歡歡喜喜的樣子,恨得牙根直痒痒。
她坐在旁邊的桌上,但與大帥的距離並不遠,啐罵了句:“狗男人。”
一旁的三姨太忙嗔著捂住了她的嘴,切不敢去擾韓靜渠的興致的。
可女兒大了,如何是捂得住的?韓夢嬌又接連著來了一句:“世上女人都是痴癲,竟然去苦守寒窯等這樣的男人。十八年,這十八年得怎麼熬啊。”
說者無心,本意也不過是就戲論戲,發發牢騷罷了。
可停在韓靜渠的耳朵里,便是另外一番滋味。因為此刻的他,雙眼被台子中央身穿大蟒袍,粉妝玉帶,扮相美艷十足,唱腔柔美婉轉的“王寶釧”吸引了去了……
她是十足十的美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輕盈的水袖,輕盈的台步,婀娜的身段……韓靜渠一面被吸引著,一面在腦海中慢慢思索起來。
這一切,仿佛是經歷過的一般。於這日漸衰老的心裡重重叩擊著,足以吸去他的三魂七魄。
須臾之間,這股子力量足以超越時間的界限,仿佛又把他帶回到了年輕時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