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師此言一出,六姨娘的臉色突然有了微妙的變化,但很快便消散了去,眾人的目光並不在她身上,她便好整以暇道:“這幾位都是我舊時相識了。”
一聽說對方是北京來的,登時便勾起了宋小冬的興致。
“北京?你們是哪個班子的?師從誰?”
梨園行雖於世人眼中,是下九流中的末位,歷來有著娼優並序的說法。但梨園行自身卻有著一整套完整的規矩和體系。
無論是得過老佛爺賞賜的大戲班子,還是街頭賣藝的養家餬口,只要是幹這行,都講求個“師從何人”。
宋小冬這般攀談,倒沒有其他意味,只是京城之中但凡叫得出名字,擔得起“師傅”二字的角兒,沒有她宋小冬不認識的。
那琴師見宋小冬這麼問,也不知其身份,於是利落答著:“城南曲兒王,孫之洞。”
孫之洞?宋小冬在自己的腦海里搜尋了一個來回,也沒想起來這個人名來。
宋小冬思量著許是不太出名的藝人吧,賺個錢收個徒弟也算是能餬口,自己不認識也有情可原。
只是這班子的質量,恐怕是高不了了。
宋小冬不打算繼續問下去,可一旁的六姨娘卻顯然坐不住了,忙道:“他們早年間在天津城裡討生活了,所以您才可能沒聽過。”
月兒從旁看著,這是六姨娘鮮少有過的慌張神色。說到底,不過是個戲班子,有沒有名氣,師從何人,本就是不重要的。唱得好,才是根本。
可這惶惶之語入了宋小冬的耳,卻是另外一番意味了。宋小冬常年往返於京津兩地,天津城裡的角兒,她更是熟悉了。
見六姨娘如此慌張,宋小冬不明就裡,但總覺得這裡面透著一點古怪。
高門大戶的事情,哪裡不古怪呢?宋小冬決定閉口不言,不再去問東問西了。
傭人來告,已經布好了菜,可以開宴了。一家人坐定,那伶人也開始了吹拉彈唱。
“桃葉尖上尖,柳葉遮滿了天……”
伶人開口,三弦琴師從旁彈奏。聲音甫一入了宋小冬的耳,便讓她覺得甚是粗糙。
唱的人聲線輕飄飄的,高的上不去,低得下不來。彈的人手上沒有力道,左手絲毫沒有揉弦的動作,整個琴音都顯得乾巴巴的。
事實上,即便不是宋小冬這般梨園行的行家,在座的其他人也能多少聽出這曲子中的水分來。
只是畢竟是得寵的六姨娘請來的人,誰也不能多說什麼。
月兒甫一坐定,便覺得胃裡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異樣。韓家的廚子是從全國各地聘來的,其中不乏京都退下來的那位小皇帝曾經的御用。
按理說,色香味俱全都能做到。只是她此刻只一著眼,便覺得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