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在船艙里睡了一覺,真正到了夜晚反而睡不著了,便起身披上了衣服,想要到外面chuīchuī風。誰知,甫一踏上船板,便見胤禩長袍玉帶,憑欄背對一彎明月而立,習習江風之中袂裾飛揚。
我倚在船艙的yīn暗處細細看他,頎長的身形,清雅的氣質,修長的眉峰,綿密的睫毛微垂,在臉上投下兩扇yīn影,遮住了眸色,卻讓人覺得,雙眼若是看過來,必是溫和而關切的,那微彎而薄的唇瓣緊閉,但若是開口,也必是溫柔款款讓人如沐chūn風。但誰又能想到,這樣幅溫潤如玉,清雅絕倫的面孔下掩蓋的是怎樣深沉的城府……
黑暗中我自嘲地笑了笑,轉身正要離去,卻聽見那邊胤禩突然出聲,“是誰在那裡?”
轉身望去,他已經睜開了眼,清明而警覺的眼光看了過來,我的腳步一頓,正要開口,卻見旁邊艙道的暗處緩緩走出來一個女子,“八爺,是奴婢……”
真是越來越退步了,白日剛跟胤禟誇下海口,說五十米之內一隻耗子跑過我也能辨出公母,如今那麼大的一個人立在那裡,我居然沒有發覺,果真是一遇到他就會昏了頭腦了麼?
夜色中胤禩的眼眸黑亮如當空的明月,他沉默了片刻,嘴角泛起溫溫的微笑看向來人,“原來是月柔姑娘,這麼晚姑娘還沒睡麼?”
那女子向前走了幾步,淡淡的月色落到她臉上,讓看清的長相,十四五歲的年紀,瓜子臉,眼波盈盈,溫雅秀美,我認出她是皇阿瑪次出來帶在身邊的宮女,平日裡也沒怎麼留意,原來她叫月柔麼……這個名字怎麼這麼熟悉?
“夜裡風大,奴婢見八爺身上單薄……”後面的話聲音越來越低,簡直讓人聽不清說的是什麼,但是她手裡的披風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她微微低著頭,眼波盈盈,月華如流水,將她映得比白日看起來美了三分。
“如此,多謝姑娘了。”胤禩微笑著接過披風披上,月白色的蘇繡披風,她倒知道什麼色最配他。看著她踮起腳為胤禩系上頸間的帶子,我猛然記起她是誰了。
郭洛羅月柔,不就是那個本來要指給胤禩做福晉的秀女?因為十五一通鬧騰,所有人都當十五頁看上了她,不知所以的密嬪也巴巴地前去求康熙將郭洛羅月柔指給十五做嫡福晉。一個秀女有了兩個阿哥來爭,康熙gān脆將她調到自己身邊做宮女。只是這宮女怕也是暫時的。
我皺了皺眉頭,算起來這郭洛羅月柔做宮女還不到一個月,再怎麼輪也輪不到她來伴駕,皇阿瑪到底打得什麼主意?莫不是帶她出來趁機培養一下和胤禩的婚前感qíng的?
凝神思量片刻,再抬頭,甲板上已空無一人,我走上甲板,憑欄向下看去,黑色的河水,沒有làng,很輕的水流聲。我坐在船尾,將兩隻腳伸出欄杆,看著燈光在河裡斑駁閃爍,那是隨行船隻上的燈光,船隻在夜裡靜靜滑行,如此靜謐的夜晚。
小十七從昏睡中醒過來,悄悄地走到我身邊,一聲不吭的伏在我的膝頭,和我一起看著船後那長長的燈火,有如流龍。
“哎……”十七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惹得我輕笑連連,“你小小年紀嘆的什麼氣?”
“睡不著……”
“那是你白天睡多了。”
他不說話,半晌把兩隻小爪子搭在我膝頭輕輕搖了搖,“彼岸姐姐,你唱歌給我聽吧!就唱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唱給我聽的那首歌,好不好?”
一首優美的法語童謠順著夜風輕輕飄dàng開來,我眯著眼輕聲哼唱,十七安靜地伏在我膝上,我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他的脊背,他的聲音悶悶地傳來,小小的聲音像是喃喃自語,“彼岸姐姐……其實,我是真心地想要娶你做我的福晉……那樣你就可以天天為我唱歌了……”
我詫異地低下頭,卻見他已經睡著。
吃力地將他抱起,向船艙走去,船艙邊,胤祥披著衣袍笑著看我,將十七接了過去,輕鬆地抱在懷裡。
我對著他微笑,“怎麼出來了了?”
他對我眨眨眼,“半夜去給你蓋被子,誰知你房裡沒有人,聽到外面有歌聲,便知道你在這裡。”
半夜來給我蓋被子?當我是小孩嗎?這個藉口找的可真不怎麼樣,我一臉黑線,我看是來掀我被子的還差不多。
“你看我們個樣子,像不像一家三口?”胤祥突然開口。
高大的胤祥將小十七抱在懷裡,十七趴在他肩頭睡得正熟,我走在一邊,這樣的qíng景,真的很像是……
心裡泛起一陣暖意,抬頭看向胤祥,他的眸中也泛著暖意。
兩相對望間,小十七在胤祥肩頭蹭了蹭,嘴角咧開傻傻的笑意,夢囈道,“彼岸姐姐……福晉……”一行晶亮的口水順著嘴角淌了下來,沾濕胤祥的衣袍。
胤祥的臉接著就黑了,我捂著嘴悶笑不已,一家三口……麼?
第一百零六章揚州(一)
五月初八,在桃源、清河等處視察河堤及洪澤湖西北之淄淮套地區。五月初十抵達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