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岳有些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子。他沒想到莫師爺一上來就要拉何思慎上船,如果事有不妥,連累了何姑父,他會覺得很過意不去。
何思慎的神情鄭重起來:“師爺的意思是……?”
莫師爺嘆息一聲:“何兄,莫某人雖棲身草莽,卻從未忘忠義二字,只可惜,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一邊嘆息一邊目光灼灼地盯著何思慎,只差明擺擺地問出來:不知何兄可有路徑助我一臂之力、以全忠義之名?
何思慎微笑:“莫兄何必如此頹廢?若是師爺能夠任他東南西北風,我自屹立霜雪中,又何懼明月照不見莫兄忠義之心?”――只要莫師爺你拿定招安的主意絕不動搖,自然有路可走。
兩人相對呵呵而笑,張斗魁等人聽得雲裡霧裡,顧岳則大是佩服,莫師爺這是說幾句話就讓何姑父答應助他招安了?
不過,若是何姑父肯出面牽線搭橋,這件事情的確又多了幾分把握。
莫師爺側身對張斗魁低聲說了幾句,張斗魁的態度立刻有了變化,瞧著何思慎時,目光熱切得很,看樣子很想上前拍著何思慎的肩膀稱兄道弟一番,總算記得何思慎是讀書人,只怕不喜歡這一套,當下哈哈笑道:“何校長和師爺這是,英雄所見略同,對對,英雄所見略同嘛,哈哈!”
能夠說出這麼文雅的詞兒來,張斗魁心裡暗自得意。剛才莫師爺與何思慎一對一答時,文謅謅的詞兒,聽得他們這些粗人,可真是心裡發虛。
晚飯後在池塘邊納涼,莫師爺照例開講三國,何思慎聽了一段,便向顧岳笑道:“莫師爺還是有幾分真功底的,難怪得能有那等眼光與口才,勸得動張斗魁凡事留三分餘地、一有機會便激流勇退。須知梁山雖好,終窮不是長久之計。高麻子那樣恣意妄為的傢伙,都沒什麼好下場。”
顧岳悶悶地說道:“我在路上看到報紙,唐繼堯是靠著吳學匪這些土匪做幫手,才打回雲南的,顧將軍就是被吳學顯所害,所以如今整個昆明城,都成了土匪世界了,那些披了官皮的土匪,比沒招安前還要猖狂得多,做生意的,見一個抓一個,吊打勒索,搶光才算;平民百姓,被威逼利誘去他們設的賭場送錢,傾家蕩產者不在少數。無怪乎古人言: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
說到後來,顧岳不覺握緊了拳,才控制住自己心中勃然上沖的怒氣。
何思慎長嘆一聲。這個外侄,英氣勃發,文武雙全,能夠不遠千里地平安返回家鄉,想必行事也還穩當,至於被張斗魁困住,其實也不能全怪顧岳,故而初一見面,他便對顧岳很是喜歡。只是顧岳因著父親死於巨匪吳學顯之手,一直為此憤憤不平,既生激憤,說話行事難免就有了偏頗。然而少年人,若無這一腔激憤,其實倒不像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