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高升和另兩人挑著籮筐先走一步,李長庚將顧岳那一擔里的穀粒勻一些到別的筐里去,顧岳想要阻止,李長庚道:“高升叔爺說的有道理,你以前沒挑過重擔,這可不是力氣大下盤穩就行了。咱們村的籮筐又比別的村大,他們一擔一百三十斤,咱們村里一擔夠裝一百六十斤。還是先別滿挑的好。”
扁擔一上肩,顧岳就知道李長庚的話是什麼意思了。平日裡不論父親的要求還是講武堂的訓練,講究的都是立如松,行如風,坐如鐘,腰直背挺,眼明手快,如刀在鞘,如弓欲張;然而重擔在肩時,挑擔人卻得像那根顫悠悠的老竹扁擔一般,彎而不折,韌而有力,腳下步履配合著籮筐起伏搖擺的節奏,慢慢加快,卻又不能快到失去控制。
顧岳小心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與步伐,不斷調節快慢輕重,注意扁擔在肩頭的位置,帶好套住籮筐的繩索,穩住下盤,以免被晃動的籮筐帶偏,耳邊不時飄過其他人的說笑之聲。李長庚在他前頭,邊走邊說:“聽說騎馬的講究也差不多是這麼回事,騎的人得控緊了韁繩,還得合著馬的步子去。”
顧岳“唔”了一聲。
滇馬瘦小卻能負重,善走山地,當地人多用來馱貨,不怎麼騎乘,顧岳也只騎過幾回,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似乎也的確如此,當騎者隨著馬行的步子,或左或右,或起或伏,在鞍上輕輕搖晃身體,讓自己與馬兒成為一個整體時,不論騎者還是馬兒,都要輕鬆許多。
進了村子,將籮筐里的穀粒倒在演武場上,再用木耙耙平攤開,在烈日下曝曬。
李長庚將籮筐疊放在演武場側邊的木棚子裡,顧岳注意到,木棚裡頭的橫欄上,每隔一段便掛著一個木牌,上面標著各伍伍長的名字,各伍的農具,包括今日挑谷的籮筐和扁擔,都放在這個木牌下頭。
顧岳不免好奇:“咱們村裡的人都能識字?”
李長庚:“比別村的人應該多一些吧,至少都認得自己的名字,家裡能吃飽飯的,也多少上過幾年學,柏樹灣小學堂不收咱們村學生的學費的,只收書本費。”
顧岳略一想便明白了,柏樹灣小學堂的校產,其實大半是何思慎的家產,不覺感慨地道:“何姑父毀家興學,真是造福一方。”
李長庚點頭:“是啊是啊,所以六丙瞎子才說,姨父將來肯定是要進縣誌的。哦,六丙瞎子也姓何,聽說原來不是瞎子,因為算命太准了,老天爺看不過去,弄瞎了他一隻半眼睛,現在只留下半隻眼,三步之外就看不清人了,話也不敢明說了。姨父將來要進縣誌的話,還是他瞎眼之前說的。”
李長庚話語之間很是得意,連帶得顧岳也隱隱生出幾分與有榮焉的自豪來。
第14章 七月流火(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