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夏日的午後,酷熱難當,吃過中飯之後,村子裡靜悄無聲,都在歇午覺。待到太陽西斜、暑氣漸消時,又要開始忙碌。
李長庚和顧岳搬了竹床躺在正堂里,前後門大開,南風習習,很有幾絲涼意。一覺醒來,村中仍是靜悄悄的,顧岳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過了片刻,才醒過神來,看看李長庚還睡得正熟,
便悄悄起來,想著看一看父親生長的村落。
村中道路複雜,顧岳不敢走遠,只在附近能夠看到李家後頭那一小片毛竹林的地方略轉一轉。
李長庚家離李家祠堂很近,祠堂房屋高朗,開闊通透,李氏族人,家裡房舍狹小悶熱的,往往帶了涼蓆到這裡來睡午覺。顧岳有些意外地看到,正堂大門外的深闊的屋廊下,何思慎搖著薄扇,靠在竹躺椅里,閉目養神。
顧岳腳下略一遲疑,何思慎已經察覺有人過來,睜眼看看,用蒲扇示意顧岳過來,順手又將躺椅後頭一張小竹凳拖出來。
顧岳在一旁坐下,何思慎似知他心中疑惑,仍是不緊不慢地搖著蒲扇:“別大驚小怪的,李家祠堂占的位置好,陰涼又開闊,最重要的是牆高門厚,易守難攻,所以農忙時節,男丁大半出了村,各家都會將小孩送到這裡來集中看管。我湊巧在村里,自然得做一做這個看管人。”
農家孩子本就皮實好玩鬧,當地向來有“四歲五歲討人嫌,七歲八歲狗也嫌”之說,習武之後更難以管束,何思慎積威甚重,再鬧的刺頭兒見了他也大氣不敢出地溜邊走,所以農忙時節他若在村里,這個看管人,還真是當仁不讓。這個中內情,顧岳卻是以後方知,此時只想到當年長腳鄭七趁農忙季節攻入李家橋的事,便拿來問何思慎:“是不是那一回有過教訓?”
何思慎嘆了口氣:“正是如此。死了七個男孩,五個女孩,還有好幾個落了殘疾。李家橋還沒吃過這麼大虧,也是大意了,從那以後,不敢再以為威名在外就鬆懈了警備。”
顧岳緊繃著臉道:“匪患如此深重,衡州駐軍太不得力!”
何思慎:“我讀過一本德國人寫的兵書,名為《戰爭論》,那著者反覆強調:戰爭無非是政治通過另一種手段的繼續。我國自兩宋以來,皆是以文統武,以為軍略決於政略,倒是英雄所見略同。前清以來,處處匪患深重,無非病症之表;若不能治本,終究無從根治。”
顧岳不以為然:“什麼以文統武,重文輕武才對!兩宋以來就是犯了這個毛病,自壞長城的事幹了一次又一次!自以為不論外寇還是內匪,靠著半部《論語》、坐而論道就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