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岳皺起了眉頭:“雲南那邊山里也有螞蝗,吸血厲害得狠,常有外來人不知防範、又未曾察覺,被山螞蝗叮上,吸血過多而至暈倒的,聽說還有因為體質太弱又或者身上叮的螞蝗太多而失血致死的。所以我每次走山路去舅舅家裡時都要戴上斗笠、扣好領口、紮緊了衣袖褲腿和鞋幫,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還得抹上防蟲藥物。”
李長庚被他說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水田裡的螞蝗,可沒辦法這麼提防。不過幸虧水田裡的螞蝗叮人沒有那麼毒,不然還怎麼種田?被叮上了千萬別扯,越扯越往肉裡頭鑽,上岸後弄點旱菸熏一熏就下來了。不然就用火燎一下也行。還有,弄下來的螞蝗也別扔了,留著給老何郎中配藥。”
顧岳聽李長庚的口氣,螞蝗這東西雖然討厭,但平常多見,害處不算太大,還能拿來配藥,算是有點用處,所以大家也就渾如無事一般了,頂多抱怨幾句。
李長庚已經插到前頭去了,直到田埂盡頭,掉頭再插回來,與顧岳交錯時,顧岳才問:“老何郎中也是李家橋人嗎?”
李長庚道:“是啊,論輩份還是姨父的叔叔。他們那一房,世代都做郎中的,就像六丙瞎子那一房,世代都是看風水算命的一樣。聽說老何郎中的醫術只是過得去,咱們這十里八鄉的,看病治傷找他大兒子何郎中的多。不過老何郎中配藥可真是一把好手,有人說他配的金創藥,比白藥也不差多少。大舅舅說那味金創藥是從前朝一路傳下來的軍中秘方,所以效用好得很。”說到此處,李長庚放低了聲音悄悄說道:“老何郎中還會製藥酒,我家裡藏著一瓶虎骨酒,還是老何郎中年輕時湊巧得了一副虎骨制出來的,我爺爺好不容易買到兩瓶,當寶貝一樣藏了幾十年,分家時我家讓了一百斤稻穀出去,才分到一瓶。”
顧岳可以理解當初大姑父的選擇。習武之人,難免有跌打損傷的時候;虎骨難得,老何郎中手藝又好,能夠藏一瓶老何郎中制的虎骨酒,關鍵時候不說可以拿來救命,至少可以更快地治好筋骨之傷。
李長庚本來就熱心,又總覺得自己這個表弟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又剛遭逢大難,自然需要格外照顧,至於如何照顧,除了教會顧岳各樣農活之外,李長庚能想到的也就是將李家橋的諸多人事都說給顧岳聽,好讓顧岳和村里人早日熟悉起來,就不會總想著那麼遠的昆明的事情了。因此李長庚一有機會就逮住顧岳聊天。
插完這塊大田的秧之後,顧岳已經知道,老何郎中最拿手的藥是哪幾種;他家小兒子在長沙學西醫,將來要給人開膛破肚,有刻薄的人背地裡說他們家要出一個何屠戶,這話傳到老何郎中耳朵里,老何郎中立刻傳出話來說他們家以後不給這幾戶人家看病,也不賣藥;方圓幾十里提得上名號的那些郎中,大多是從老何郎中家裡學出去的,便是沒有師徒之誼的那幾個郎中,也不好駁了老何郎中的面子;這幾戶人家擔心將來要跑到縣裡才能看病,又被村里人指責,沒奈何,請了何郎中的岳父做中人,提了雞買了酒上門去陪禮,老何郎中才肯把話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