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醫生擺擺手截斷他的話:“哦,我知道你是誰了,顧仰岳是吧?聽說你現在暫時沒學堂讀,要不要跟我去長沙考考湘雅?你一路讀的新堂堂,應該不太難考;看你挺沉得住氣,聽說功夫底子也好,動起手術來肯定心穩眼明手快。等讀出來了就來幫我的忙,怎麼樣?”
顧岳是聽說過湘雅的。美國耶魯大學一批畢業生成立了雅禮會,致力於在中國興辦西醫,後來與湖南育群學會合作,在長沙辦了湘雅,入學難,畢業更難,當初顧品珍麾下就有從湘雅淘汰回來的一個軍醫,說是被湘雅淘汰的,畢竟能幹脆利落地挖子彈縫傷口,清創止血包紮更是一把抓,所以一打起仗來,不少弟兄都當他救命菩薩一般,平日裡不打仗的時候也對他畢恭畢敬。這位軍醫同顧岳父親算是滇軍中很少有的湘籍同鄉,故而有些來往,顧岳就是從他那兒聽說了湘雅。
聽何醫生這口氣,他讀的就是湘雅,而且聽口氣已經成功畢業了。這可真不容易。那位軍醫提起那些能夠成功畢業的校友們時,真是羨慕妒嫉恨,五味雜陳。
程副官忍不住插話道:“顧兄弟是我們程旅長的校友,前途遠大,還是不勞何醫生費心了。”
何醫生不理他,只盯著顧岳:“哪裡前途更遠大,這可不一定。北有協和,南有湘雅,這話可不是白說的。怎麼樣?有興趣不?”好苗子難得,碰上一個,很難忍住了不去試著撈到碗裡來。他的那些老師們都說過,要自己開業的話,一定得提前撈幾個趁手的後輩,有備無患。
程副官皺緊了眉,想要說點什麼,何醫生又轉而對他道:“承蒙程旅長錯愛,想聘我去衡州做隨軍醫生,可見程旅長深具愛護部下之心,所以才格外重視傷員的救治。可惜湘雅的畢業生太少,怎麼不也夠用的。程旅長不如多從衡州本地選送學生去考,只要能進去學幾年,哪怕沒能畢業,也聊勝於無。”
程副官並不是一個能言善辯的人,被何醫生這番話說得一時間沒法回答。倒是顧岳替程副官解了圍:“何醫生,我沒想過去考醫學院,將來還是想讀軍校。”
何醫生打量一會顧岳,認清面前這少年伢,顯然並不是一時意氣說出這句話,不免遺憾地嘆了口氣,轉而向程副官搖手道:“程旅長的誠意,何某心領了,可惜何某已經定下來要去一位老師開的診所里幫忙,愛莫能助。這個事情,我昨天已經告知程副官,還請程副官不必再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並轉告程旅長何某的歉意。”
何醫生說得客客氣氣,而又冷靜堅定,程副官無處下手,沉默片刻,只能拱拱手,帶著衛兵退出藥店。
顧岳也跟著退了出來,他擔心自己再呆下去何醫生又要勸他去考湘雅了。
留下何表叔頭皮發麻地對著何醫生,扎著雙手,讓夥計從自己褲袋裡掏出錢袋來付藥錢。何醫生收了他二十個銅子兒,與昨天早上老何郎中收的一樣,何表叔記得,何郎中坐堂時向來都會比老何郎中少收兩個銅子兒,他猶豫著沒敢問出口,何醫生也沒理會他,關了醫箱,重新拿起書看去了。倒是夥計招呼何表叔出來時小聲解釋道:“我們何醫生說酒精有點貴,又不好帶,這次回來總共沒帶幾瓶,所以輕易不給用,用了就要加錢。”
不多不少,加上兩個銅子兒,診費就與老何郎中持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