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界碑,轉過一帶山腳,就是往連州的挑鹽古道了。三尺來寬的石板路,在草叢田野山嶺間穿梭,多少年來,從廣東往湘省販鹽,都是走的這條道。平常時節,多是從廣東那邊鹽場挑鹽過來的挑夫;到了冬月,湘省各地農夫往往趁著農閒成群結隊地往廣東去挑鹽回來吃,古道狹窄,沿途能夠落腳的地方又有限,廣東的鹽場便暫時停了湘省境內這段路的挑夫,回頭加緊從沿海鹽場挑鹽到連州這樣靠近湘省的地方來囤積待售。
因此這條路上現在走著的,幾乎都是湘省本地的農夫。
顧岳一行剛剛踏上古道,就可以看到前頭從別的商道上拐過來的十來個挑夫。
李家橋的隊伍,腳程比較快,不多時便已超過了這十來個挑夫,雙方錯身而過時打了個照面,兩邊隊伍里,好些人都是在這條路上跑了好幾個來回,不過只匆匆招呼了一聲,便繼續各走各路了。
顧岳一行人趕到歇腳的柴山亭子時,堪堪正午。
放眼望去,這一帶只有稀稀落落二三十戶人家,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柴山亭子比他們昨天歇腳的龍家亭子簡陋得多,就幾根柱子上頭撐著個茅草頂,下頭連著幾根木欄杆。亭子裡有個貨郎也在歇腳,見到他們這麼幾十個壯丁從山上下來,嚇得臉都白了,挑著擔子就跑。
走在前面、看清這一幕的人,鬨笑起來,也有人笑罵道:“個雜貨郎,當老子是土匪了吧!”又有人道:“也不看看,哪有土匪挑著擔子走路的,這點眼色都沒有,活該只能做點雜貨生意!”
顧岳倒覺得那雜貨郎的心思其實很好理解。孤身一人走村串鄉,多加幾分小心,哪怕小心過頭,也是應當的。
他現在回想起自己從昆明一路回到家鄉的情形,不得不感慨,自己很多時候以為很隱忍很小心了,其實還是挺張揚的。一路上沒出什麼大差錯,大概是因為自己看起來太張揚、心氣高傲有恃無恐,行動又迅速得很,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或許只猶豫了一下,還沒拿定主意,他就已經跑不見了。
旁邊有人感嘆道:“這雜貨郎,倒也精滑,要是出去打仗,多半能活到最後。”
另一人則搖頭:“難說。說不好碰上個脾氣暴的長官,一見他開溜就上火,一槍崩了他。”
又有人道:“這倒也是。一味膽小怕死,說不定死得更快。”
李家橋投軍的人多,幾乎人人都有在軍中的親戚,聽來的故事也多,說起戰場上哪號人死得快,各有各的道理和依據。顧岳開始還想著,他將來要是帶兵,一定不能要某個故事裡說過的某某樣的士兵。不過聽到後來,頭都大了,要是照這些說法來,就沒有兵可帶可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