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有些明白,為什麼以前在昆明時看到不同將官帶的兵,所到之處,人緣的好壞會有那麼大的差別。
這個人緣,平時也許看不出有什麼用,但真到了關鍵時刻,可能當地人提點的一句話,就能決定這一戰的勝負了。
冬日的雨,一下便連綿不絕。早上啟程時,雨又下了起來。一行人都戴了斗笠穿了蓑衣,腳下仍是光腳穿著草鞋。挑鹽古道都是石板路,即便是雨天,草鞋走起來也又輕便又乾淨,若是換了鄉間那種粘勁大的紅泥路,只怕都得打赤腳了。
至於天氣太冷,這個也不算什麼,一走起來,渾身發熱,哪裡還怕這點寒氣?
上午在路邊茶棚里歇腳時,他們趕上了三塘村那十幾個挑鹽漢。歇了一盞茶時間,李家橋這邊率先啟程。顧岳聽到三塘村那些人還有茶棚的老闆都在後面大大地鬆了口氣,大概先前和他們這邊一看就不好惹的幾十號男丁挨著,很是緊張吧。
這一日上午走了三十五里路,在白果鎮外頭的草亭里歇腳。白果鎮今日逢圩,熱鬧得很,草亭這邊倒沒什麼人。愛湊熱鬧的幾個年輕人,看著那邊的熱鬧,頗為意動,被各自的隊正板著臉訓了一通之後,還是乖乖地坐下來歇息了。
大伯父讚許地看看顧岳和李長庚。他們兩個都很沉得住氣,該歇的時候,飛快地坐下來歇息,沒有跟著那幾個去張望打探、浪費精力。
大伯父拍拍他們兩個:“就該這樣,不歇好了,下午哪有力氣走路?”
中午蒸飯的時候,伙夫將醃了一上午的狼肉,切成細絲,仔細地分均勻了,混在各人的竹筒飯里一道上了蒸籠。雖然每人只分到一小把肉絲,到底還是肉。飯熟肉香時,好些人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好在周圍沒什麼人,倒也不打眼。顧岳忍不住猜想,這狼肉只醃了一上午就趕緊在路上吃掉,為的就是這個原因吧,若是等到晚上住客鋪時再蒸肉,那可就太讓人側目了,一群挑鹽的窮漢,居然吃得起肉?只怕許多不那麼懷好意的目光都會盯上他們這個挑鹽隊了。
吃過中飯,略作休息,準備啟程時,散圩散得早的鄉民,已經挑著擔子陸續往回走了,只是見他們這邊幾十號人,不免遲疑著不敢接近,隔了兩道田埂就停了下來,顯然正猶豫著是繞路還是等他們走了再說。
旁邊一個總愛掉書袋的少年突然冒出一句:“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另一人笑罵道:“好你個何老三,當我們是‘危牆’?”
顧岳心說,這一路上,可不止一個兩個人,當他們這幾十號挑鹽人是“危牆”來著。
他們要時時提防著路匪村霸潰兵散勇外加野獸野狗,這些鄉人,又何嘗不是在時時提防著他們這些成群結隊的挑鹽人?
人人自危,只好人人自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