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岳恍然明了。
身在其中,習以為常,他還真是一時間沒想起來這回事。
這天傍晚,一行人歇在了樟木林子的客鋪。這個鎮周圍的樟樹特別多,不少外地客商過來販運樟木,所以得了這個名字。樟木板子和樟木樹幹都得拖到鎮子外頭的水道渡口起運,因此就在渡口處建了好幾個客鋪。有點錢的客商,自然住那上等鋪子;裝船運木頭的苦力,住的是最下等的鋪子,一溜大通鋪,擠得翻身都難,鋪點稻草裹個草墊就算一夜。
李家橋的挑鹽隊,住的比苦力還是好一點,要了三間房,地盤寬敞一些,稻草墊得厚實一些,還能在土灶上蒸點熱飯熱菜,燒個熱水泡泡腳解解乏。
顧岳今晚輪到頭班崗,因此趕在頭一波泡腳。正泡著時,當地的民團包董事提著馬燈,帶著兩個團丁過來拜會顧九叔爺,就在他旁邊的小木桌邊上坐了下來,將燈放在桌上,笑呵呵地同顧九叔爺寒喧。他們兩人不止打過一次交道,算是老熟人了,因此很快便切入了主題。
包董事是為了那四桿槍來的。
白天從土匪那裡得了四桿□□之後,一路上都是裹在草墊里的,沒有露過臉。包董事這麼快就找上門來,顯然是那伙土匪背後的人直接找到了他這裡,然後包董事又直接找到了最可能幹掉那伙土匪的李家橋的挑鹽隊這裡。
顧岳心想,這便是地頭蛇的好處了,消息靈通得很,因此反應也十分迅速。
所以難怪得行軍每到一地都要找當地的嚮導。
顧九叔爺倒也沒有否認那四桿槍在自己手裡,但是包董事想要簡單輕鬆地直接拿回去,那也不能。管帳的何叔爺翻了翻帳本,便對包董事比了個手勢。顧岳沒看懂,猜想大概是這些帳房先生們的行話手勢。
包董事與何叔爺你來我往的比划了一會,很快握手成契,包董事留下一包現洋,拿走了四桿槍,子彈自然是被扣了下來。
顧岳看著包董事一行帶著槍離開,忍不住問顧九叔爺:“這幾桿槍,是賣給包董事了嗎?”
顧九叔爺道:“哪裡,包董事就是作個中間人。”
顧岳立刻明白,槍還是要歸還原主的。
這樣的話,也許李家橋的挑鹽隊,在返程路上,還會碰上拿著這四桿槍來劫道的另一撥土匪。
他心裡很不舒服,但是仔細想想,又覺得居然挺合理。
包董事是當地人,不能不給鄉里鄉親面子,又是負責地方治安的民團董事,所以他會出頭來做這個中間人;李家橋的挑鹽隊是過路的外鄉人,強龍不壓地頭蛇,做事總要留幾分餘地,包董事出面,拿錢贖槍,姿態作得十足,要是再扣著槍不還,傷了臉面可就要結仇了,以後還怎麼從這條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