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倒是我忘了——看來你還是有用的。”胤祺雖蒙著眼,卻還是準確地尋到了他的肩膀,老成地拍了兩下。來喜也不過比他大兩歲,正是少年心xing的時候,被誇了一句就又歡喜了起來,得意道:“可不是——奴才特意早了一個時辰叫呢,阿哥准到得早!”
“一個時辰……”胤祺正拿清水把頭髮打散了重新收拾,聞言動作不由一滯,半是好氣半是好笑地搖了搖頭,“罷了罷了,早起也好,早睡早起身體好……”
早睡早起的五阿哥大大的打了個哈欠,自我勉勵了半晌,還是睏倦至極地一頭栽到了炕上:“來喜啊,我不打你,你告訴我,現在是幾更天……”
“三,快四更了。”來喜一縮脖子,屁股上就挨了一腳,委屈至極地跳起來:“阿哥您說了不打的!”
“不打你寵你!你個死孩子可愁死我了……”胤祺笑罵了一句,恍惚間幾乎回到了前世的孤兒院。每次自己回去和那一群孩子一塊兒玩鬧,早上也總會被這樣不知好心還是惡作劇地早早叫醒,催著自己快去上班不要遲到——如果說他對那個世界還有半點兒留戀不舍,大概也都在那些孩子上了。
事已至此多思無益,他早早就做了公證,自己意外身亡的話遺產都歸孤兒院,想來那些孩子好好的長大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掃開腦中有的沒的念頭,胤祺從炕上跳下來,理了理身上的衣裳道:“走吧走吧,估計這點兒老祖宗也沒醒呢,就不吵他老人家了——這兒離景仁宮遠不遠?”
“您還比奴才小兩歲呢……”來喜怏怏地嘟囔了一聲,顯然是被那一句“死孩子”打擊得不輕,“自然遠了,一個在大東頭,一個在大西頭,得走大半個時辰呢。”
“得,合著早起這一個時辰是擱在這兒的。”胤祺笑了一聲,安撫地拍了拍來喜的背,“成,去備轎吧,起都起了,咱也早點兒過去。”
第7章 溺水
臘月里的風最是熬人,雖說這轎子還有層帘子罩著,冷風卻還是往裡頭不住地颼颼灌進去。胤祺抱著個湯婆子暖著手,一邊暗自懊惱著怎麼就沒吃頓早點再出來,一邊用力敲了敲轎壁:“來喜,這還有多遠的路啊?”
來喜伺候了他這幾天,也知道他這個一餓了就容易犯冷的毛病,邊跟著跑邊回話道:“阿哥,這再轉個彎兒就是了。梁公公昨兒吩咐的時候都和奴才說了,咱進去就能進偏殿候著,等著眾阿哥到了一塊兒去請安,那兒准有茶點備著呢。”
“梁公公?”胤祺下意識低喃了一句,指尖輕輕敲打著手裡的湯婆子——他對這個梁公公可是一點兒都不陌生,當年演少年康熙的時候,十場戲裡少說也得有九場得招呼個四五次叫梁九功伺候著。記憶里梁九功一直伺候在康熙左右,深得康熙信任,一直到了康熙晚年才因為太張揚惹了不該惹的人而畏罪自殺,至少在目前看來,這一位絕對是個少林寺掃地僧級別的大人物才對。
可是——這麼一位皇阿瑪跟前兒的紅人,堂堂總領太監,怎麼就有心qíng親自來敲打自己手下伺候著的小太監?
這幾日宮裡頭的傳言他也聽著了,什麼忠孝智勇,什麼佛緣深厚,總歸是怎麼好聽怎麼說。可他自己卻比誰都清楚,救了太皇太后這種事兒,說大了自然是天大的功勞,可問題就在於壓根兒就不可能說大——宮裡的人又不傻,這場火處處都透著蹊蹺,指不定皇上現在正一腦門子官司呢,他雖說有功勞沒錯處,卻畢竟是能提醒皇上想起這場事故的關鍵存在,這當口誰都不敢真和他走的太近,省得平白惹了皇上的心煩。
正琢磨著就已落了轎,胤祺沒在這一處溜達過,這時候也不敢胡亂逞qiáng,任來喜攙著他下了轎子,耳邊卻忽然響起來喜詫異的聲音:“這是怎麼著……我昨兒來聽訓的時候殿門還開著呢,這怎麼就關上了?”
胤祺沒開口,心裡卻止不住地略沉了一沉。
——要是他沒猜錯的話,自己只怕是進了個什麼天大的套兒了。
來喜連著喊了幾聲都沒人應,正要上去敲門,就被胤祺一把扯了回來:“別喊了,你先瞅瞅這裡有沒有避風的去處,我問你幾句話。”
“有,過了這一段迴廊,前頭是個園子,園子裡頭有一排供人歇著的去處。”來喜應了一句,卻又為難地怯懦道:“可是——可是阿哥您還餓著肚子呢啊……”
“現在只怕顧不上這個了,先過去再說。”胤祺搖了搖頭,側耳聽了一陣,卻只有滿耳的凜冽風聲,“現在天亮了沒有?”
“沒,天邊兒剛泛白。”來喜委委屈屈地應了,眼裡已帶了慌亂的淚意,“爺,昨兒梁公公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和奴才囑咐的,說是三更半起身,不能耽擱,立刻就得往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