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蹦亂跳——胤祺忍不住腦補了一番康熙眼中的納蘭容若究竟是個什麼模樣,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訕笑著用力點了點頭,毫不猶豫地大拍馬屁道:“皇阿瑪聖明,這主意實在萬無一失。”
“臭小子,和哪個奴才學的,居然也油嘴滑舌起來了?”康熙順手照他腦袋上打了一巴掌,又一把按住了正蓄勢跳起來抗議的兒子,開口時的語氣竟顯出幾分得意來:“不用喊了,你老祖宗又不在這兒,朕該打還得打。”
“……”胤祺望著面前的康熙一時無語,只得含恨默默坐了下去。父子倆都默契的不願多提這件事,東拉西扯地胡侃了一陣,胤祺忽然想起昨天的事來,隨口道:“對了,不知二哥的病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他也只是受到了今兒幾個兄弟的影響,覺著自個兒也應當關心一下兄弟,便隨口問了一句。卻不成想康熙的臉色竟忽然微沉,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道:“沒什麼,不過是偶感風寒,養上兩天也就沒事了。”
胤祺皺了皺眉,忍不住覺得事qíng仿佛有些蹊蹺——畢竟這一位太子可是康熙親自帶大的,qíng分絕不比尋常阿哥,按理就算是咳嗽幾聲,康熙都一定會緊張得要命才對。而昨夜的反應也確實差不許多,一聽說太子生病,康熙連聽他再解釋什麼的心思都沒了,二話不說就趕了過去,可見這一份焦急關切絕非作假,也根本用不著作假。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兒,竟能讓康熙的態度在一夜之間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那皇阿瑪還在這兒跟兒子說這些有的沒的閒話兒——還不趕緊去看看二哥好些了沒有?”
帝王心理學胤祺未必掌握得多準確細緻,但人xing心理學他卻是清楚的。一時的惱火,暫且的冷落,甚至失望灰心連面都不願見,這些qíng緒在發生的時候自然都是真實的,可消泯的時候,卻又可以像從未發生過一樣——除非到了徹底死心絕望再無期待的地步,只要心中還存著可以原諒的念頭,其實許多當時以為無法原諒的傷害,在長遠看來都根本算不得什麼。
世人大都如此,而愈親密的關係,則更是愈加逃脫不了這個魔咒。父母對子女的天然憐愛,就像一條百鍊jīng鋼擰成的鋼索,刀砍斧劈都是斷不了的,甚至連痕跡都不會留下半個。除非真拿著那能灼死人的烈火灼炎不歇氣兒地烘熬煎烤,發著狠的往死里bī迫,否則是很難徹底斬斷這一層至親至密的聯繫的。
雖然不知康熙是因為什麼在生太子的氣,但胤祺心裡卻十分清楚——無論到什麼時候,這些個皇子阿哥裡頭能讓康熙真真正正當作自己兒子的,也只有太子胤礽一個人。
皇阿瑪皇阿瑪,康熙對著太子的態度,無疑是最遠離“皇”,而最貼近“阿瑪”的。若不是太子到後來實在作大死作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康熙絕不會真捨得把他廢掉,甚至即使要廢,也是糾結至極地反覆了兩次,在廢了太子之後也依然心心念念地護著這個兒子,還在臨終之前特意囑咐胤禛,務必要善待廢太子。
這一份qíng分,絕不是什么小打小鬧就能抹消的。胤祺對太子胤礽其實沒什麼特殊的感覺,但他卻無疑已十分清楚的意識到,眼下康熙不理病著的太子,卻跑到壽康宮來跟自個兒說話,就跟前幾天康熙故意淡著他,卻沒一點兒動靜就准了佟家的抬旗一樣,總結起來其實不過是一個簡單到有幾分幼稚的理由——無他,賭氣而已。
現在賭的氣,都是將來後悔的時候賠的禮。胤祺心裡頭十分清楚,康熙要不了兩天就會心軟,到時候就會後悔這一番冷著太子的舉動。而他這個在皇阿瑪賭氣的時候被挑中了用來作勢的兒子,到時只怕也得跟著被卷在這一份悔意裡頭,同樣沒什麼好日子過。
康熙這還是頭一次被自家兒子不由分說地推出屋子,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一時居然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個臭小子居然敢往外轟他,還敢把他的話說成是“有的沒的”,真當自個兒不敢揍他不成?
“二哥現在正生著病,身上肯定難受得不成。皇阿瑪不去看他,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東宮裡頭,心裡準定更難過……”
忤逆犯上的臭小子站在門口,一本正經地張開雙臂攔著他不准進屋,臉上帶了幾分淡淡的血色,胸口快速地起伏著,眼裡竟隱約顯出些不符合這個年紀的落寞傷感來。康熙心裡頭一顫,忽然就想通了幾分——這孩子准也是想起了他自個兒過去生病的時候,也是一樣的難受,一樣的寂寞,眼睜睜地盼著瞅著,可就是盼不來皇阿瑪見他……就像當年紫禁城外的簡陋糙屋裡,那個一度重病垂死的小阿哥一樣。
被胤祺的懂事貼心日漸沖淡的那一份自責,忽然就又無聲無息地蔓上心頭——若不是這一次的火災,若不是這孩子福大命大地活了下來,他或許也會像他那位皇阿瑪那樣,一直的錯下去罷……
康熙收斂了心神,忽然半蹲下身輕輕撫了撫胤祺的額頂,緩聲道:“可朕也同樣是你的父親。關懷太子卻冷落了你,你心裡就不覺得難過麼?”
“兒子又沒生病,哪是能這麼比的?”胤祺一臉的理所當然,仿佛他問的不過是一句全然無用的話,“兒子們有十來個,皇阿瑪卻只有一個,整天還有那麼多的摺子要批,那麼多的國事要管,哪能誰都細細地關照到了?無非就是這個病了便多問幾句,那個傷了就多陪幾天。兒子打小聽老祖宗講外頭的故事,尋常百姓家都是這麼過來的,自古就是這個理兒,本就沒什麼可稀奇的。古語說得好,那個,那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