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把口中的飯咽了下去,唿哨一聲,就有一道黑影從半掩著門的內室里直衝出來。那黑影在屋子裡頭盤旋了一圈,便穩穩地落在了他抬起的手臂上,不滿地撲閃著翅膀抗議空間的狹小。胤祺安撫地摸了摸它的腦袋,衝著幾乎被嚇呆了的太子努了下嘴:“來,流風,跟太子打個招呼——二哥,流風的毛可是剛長齊的,您跟它聊吧,我出去消消食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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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真夠胡鬧的……好好個太子被你嚇得連滾帶爬的,得虧是沒叫外人看著,不然這笑話可就鬧得沒邊兒了。”
康熙一邊翻著摺子,一邊無奈地笑了一句,抬手照著自個兒這個兒子的頭頂輕敲了一把:“那海東青都快長成了,就那麼放出來胡鬧,萬一傷了人可怎麼好?”
“流風不傷人,就是糟蹋東西。”胤祺笑著應了一句,又一梗脖子理直氣壯道:“二哥嫌兒子毛都沒長齊,兒子就給他找個長齊了的唄……要不是地兒不夠大,兒子就去牽流雲了。”
“好了好了,當朕不知道你那脾氣呢?”康熙笑著照他後頸拍了一把,又把梁九功才送過來的食盒推給他:“也不知太子究竟是怎麼想的,明明每次惹你都討不了好,還非得一次次的上趕著去招惹——叫他這麼一攪合,晚上沒吃飽罷?”
“倒是被煩了個半飽,兒子可實在是再也不想跟明珠大人說半句話了。”
胤祺這會兒也覺出了餓來,熟練地打開食盒,裡頭是一碗白米飯,配著水晶ròu、蓮子洋粉攥絲跟杏仁豆腐,邊上還有一碟切的細細的芥菜絲。喜滋滋地把飯菜一樣樣擱在自個兒的小桌上,東一口西一口吃得逍遙不已,康熙含笑望著他食yù大開的模樣,忽然抬手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這天兒可算是涼下來了,朕還是喜歡看你這大口吃飯的樣子,可比夏天的時候省心多了……你用不著管明珠,好不容易養好的身子,何苦為了他白生一起子閒氣?”
這話說得已是冷淡至極,想來康熙也是對明珠居然膽敢往他身邊伸手這種行徑頗為惱火。胤祺塞了一嘴的東西,點點頭含糊著應了一聲,抄過邊上的茶水把嘴裡的飯沖了下去:“皇阿瑪,明兒秋獮狩獵的時候,兒子還用跟著嗎?”
“隨你高興——反正你不也是病才剛好麼?”康熙促狹地輕笑了一聲,又低下頭繼續批著摺子,許久才忽然輕聲道:“太子不知道怎麼跟兄弟相處……朕想他也是在努力了。小五兒,你xing子穩,又一向寬容懂事,多容著他些,叫他也慢慢學一學這跟旁人的相處之道……”
胤祺認真地點了點頭,忽然輕輕拉了康熙的手,迎上他的目光淺笑道:“皇阿瑪放心,大家在兒子心裡頭都一樣是兄弟,兄弟又哪就有隔夜的仇呢?”
“朕知道,你一向最是個心寬的。”康熙淡淡地笑了笑,又寵溺地揉了一把他的腦袋,“好了,不說這些個煩心事兒了——你一會兒陪朕下兩盤棋,然後就在朕這兒歇下吧。”
滿人對圍棋的興趣不大,倒是頗喜歡象棋的殺伐快感,康熙縱然貴為一國之君,卻也難例於外。胤祺的象棋還是前世蹲胡同口跟那些個搖蒲扇的老大爺學的,都是些個馬後pào、巡河車的野路子,倒是每每能走出幾招別出心裁的路數來,康熙便也時常在繁忙之餘拉著他殺上兩盤解悶兒。
“皇阿瑪可是累了?”胤祺望著康熙眉宇間的疲色,擱下碗跪在他身後,不輕不重地替他一下下捶著背,又耐心地緩緩揉捏著他的雙肩:“阿瑪也莫要太辛勞了,到底還是身體要緊……”
“朕不累——倒是看著你自打接了織造府,皺眉的時候可是比以往多了。”
康熙淺笑著輕輕按住了他的手,攬著胤祺坐在了自個兒身邊:“萬事開頭難,總得這樣來上幾回,你也莫要太bī著自個兒了——這兩天朕一直琢磨著想給你找個幫手,你覺著敦復家的孩子可合適麼?”
“師兄?”胤祺訝然地應了一句,竟是全然沒能想到康熙會把張廷玉給他幫忙,一時竟也不知是該應下還是該推辭,“可是先生他畢竟尚在朝中為官,總要顧忌避諱些——”
“誒,這個倒是無妨。”康熙卻是輕笑著擺了擺手,顯然是在心中早已有了盤算,“官摺子還由你看,只叫他去看糙摺子也就是了。他們家人都是一個模子裡頭套出來的脾xing,最是謹慎可靠、進退有度,從不越雷池一步。叫他給你幫忙,朕心裡頭也覺著放心。”
言罷,還不待胤祺回話,他卻是又忽然笑道:“你沒看出來麼?敦復是特意培養他的這個二兒子走這良臣之道的——別看你們兩個學問差不多,這官場裡頭的門道,他可比你懂得多太多了。”
胤祺一時只覺頗有些訝異新奇,不由好奇道:“這為官之道——莫非還有專門兒打小培養的不成?”
“什麼事兒都有,做官當然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