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個兒上路朕不放心,叫九功送你回去——敦復家的孩子你也帶回去,多少能給你幫上點兒忙。”
康熙微微頷首,顯然也早做了這個打算:“朕不能走的太快,你若是有什麼事兒,就叫九功給朕送信回來。那龍紋佩可還在你身上?”
“給我師父了——兒子尋思著要是攛掇師父去搶於大人的官印,再有了那龍紋佩,總能在下頭行事方便些,也不至於就有那不開眼的再冒冒失失的惹上去……”
胤祺望著康熙若有所思的神色,說話的動靜越來越小,卻是忍不住的忽然生出些心虛來——莫非他這位師父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本事,這麼兩層保險都壓不住,還能把江南鬧翻了天去?
心裡頭正糾結著,卻見康熙忽然一拍桌案,語氣竟是頗有些恍然大悟的意味:“你這法子倒是巧妙——朕如何就沒想到過!那塊兒玉佩就別要回來了,一直給你師父帶著吧,朕賜你那huáng馬褂也一樣頂用。等再過兩年,朕順勢給你個鎮得住人的官職,也就用不著那些個狐假虎威的東西了。”
……仿佛又不知不覺的助了個攻?!
胤祺yù哭無淚地偷偷打了一把自個兒的右手——叫你動作快,這玉佩不大不小不輕不沉的,做個定qíng信物可不是比什麼都合適?一看他家皇阿瑪那兩眼放光的興奮勁兒,就知道他老人家的思想絕對不單純。現在也只能祈禱他那位師父的思想,可千萬得足夠單純了……
“皇阿瑪……說到下頭的官員,兒子可還是覺著不大放心……”
從自責的深淵裡頭掙扎著爬出來,胤祺盡力維持著思路的清晰,有氣無力地繼續著自個兒的報國大業:“您可能還得立刻派幾個得力的欽差下去,於大人一個人指定不夠——依下頭送上來的密報,那幾個省的吏治已然是烏煙瘴氣的爛成一片了。大大小小的官員若是指望不上,這災只能越賑越亂。若是再侵吞個賑災糧款,中飽個私囊什麼的,兒子真怕師父他老人家一激動就替天行道了……”
他自個兒其實也一直覺得挺納悶兒——康熙明明是一代英主,也絕對算得上是位勵jīng圖治的明君,可為什麼下頭的吏治就能混亂到這麼個地步呢?莫非真就是因為康熙爺xingqíng寬仁,對下頭的官員們處置得不夠狠,不夠震懾,所以一個個的都有恃無恐麼?
記得前世學康熙朝史實的時候,有過最有名的兩次吏治大崩盤,還都是被huáng河水患給催出來的。這一次的根源是明珠大肆賣官鬻爵搜刮錢財,也直接導致了明珠被震怒的康熙一擼到底。而康熙末年的那一次,則是國庫被借的只剩了個空殼子,連賑災銀子都拿不出來,還得bī著大臣們還錢,這才硬生生的給主事兒的四阿哥bī出了一個閻王爺的名號。縱觀雍正一朝,也儘是忙著四處鑿補康熙朝的窟窿,這麼連捶帶打的才勉qiáng把吏治給整頓了起來,緊接著就又被他兒子給折騰得一塌糊塗。
“吏治竟已混亂成了這個樣子?”康熙目光微凜,蹙緊了眉望著胤祺。他知道自個兒這個兒子若無十足把握,是絕不會將話說得這麼死的,可究竟又是什麼因由,才會把事qíng鬧到了這個地步?
“此事事gān重大,觸及國本——兒子證據未到不敢斷言,皇阿瑪靜待些時日,大抵等回京之日,便可見分曉了。”
胤祺眸底有一絲厲芒閃過,語氣雖依然溫緩,卻又仿佛平白隱隱顯出幾分殺伐果決來。康熙望著這個兒子,竟恍惚間又想起那日傲立在火中的小小身影,心中只覺既是欣慰又是驕傲,卻又仿佛隱隱約約摻了一絲難言的惋惜。
這份眼界,這份心胸,這份氣勢——若是也能生在太子身上……
念頭紛雜隱晦,卻也不過是一閃而過罷了。康熙向來不願做這些個無謂的假設,若不是這些日子太子屢屢叫他失望,卻也不至於心神動搖到這個地步。將這些個多思無益的念頭盡數揮散,康熙收斂了心神,淡淡勾起了唇角,望向面前這個總能叫自個兒感到驚喜跟驕傲的兒子:“放手去做,捅破了天,也有皇阿瑪給你撐著。”
胤祺目光晶亮,眉宇間卻是一片舒朗沉靜,穩穩噹噹地迎上了康熙期待的目光:“皇阿瑪放心——兒子絕不會給皇阿瑪丟人的。”
“好,不愧是朕的兒子!”康熙朗聲笑起來,用力將面前的孩子攬進懷裡,只覺著那些個有的沒的感慨仿佛一時都沒那麼重要了——有這麼一個兒子已是福氣,他還有什麼可貪心不足、挑挑揀揀的?
帳篷跟外頭不過是隔了一層布帘子,之前的ròu香就已絲絲縷縷地飄了出去,煎熬得外頭跪了一地的大臣們前胸貼後背的默默流淚。此時又聽見帳子裡頭傳來萬歲爺這般慡朗的笑聲,一時更是心驚膽戰,目瞪口呆地彼此jiāo流著視線,一片碩大的問號漂浮在每個人的腦袋頂上。
——帳子裡頭究竟是什麼人,怎麼著就把萬歲爺給哄得這般高興了?萬歲爺明明都已經這般高興了,為什麼還沒有半點兒叫他們站起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