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貪láng望著他的神色,擔憂地輕喚了一聲。胤祺這才醒過神來,搖了搖頭輕輕一笑,拋開了腦海中那些太遠太深的雜念,跳下chuáng榻望著他道:“貪láng,趁著這月色正好——咱出去走一趟?”
因著這以工代賑的事兒,貪láng的家眷是最先被遷過來的一批緙絲高手,恰巧就正住在這江寧城裡頭,快馬趕過去也不過是一刻鐘的事兒。譚母見著久別的兒子歸來自是又驚又喜,聽了胤祺的來意之後,神色卻是驟然慌亂無措,只是蒼白著臉用力搖頭,竟是一個字兒都不肯輕易吐口。
“伯母,我此來並非無事生非,只是為了弄清事qíng緣由。”
胤祺囑咐貪láng著七星衛警戒四周,自個兒在屋裡頭坐了,耐心地握了譚母的手,望著她溫聲道:“我二人雖名為主僕,卻如兄弟一般……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身陷險境而不cha手相助,您明白這個道理嗎?”
“可是——可是娃兒什麼都沒做錯啊,那些事兒都是上幾輩人的罪孽,挨不著他的,挨不著他的……”
老婦人哽咽著用力搖了搖頭,卻是忽然止不住地低泣起來。胤祺耐心地握著她的手,守著她的qíng緒慢慢平復下來,才又柔聲道:“我也知道不gān他的事兒,所以才一定要護他。可您得讓我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我才能有處下手,不至於茫然無措——您說是不是?”
他向來最擅循循善誘,一番話下來已叫譚母的qíng緒漸漸平復,也總算慢慢卸下了心防,哽咽著說出了事qíng的始末——倒是個前世諸多電視劇裡頭最願意用的橋段,雨夜,荒野,陌生人抱著個孩子渾身是血的求救,將襁褓jiāo付在他們夫妻手中便沒了氣息。那láng牙吊墜是打一開始就塞在襁褓裡頭的,那些個話也都是按著那陌生人臨終的囑咐給編出來的。他們只道這吊墜是什麼極重要的東西,卻從來也不曾真正知道過它的意義跟效用,也從未對這個孩子說出過事qíng的真相……
貪láng聽得怔怔落淚,身子不住地發著抖,一時竟是不知該作何反應。胤祺心裡頭其實早已大致有了猜測,此時倒也不覺著驚訝,走到他跟前拉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握了兩下低聲道:“沒事兒……沒事兒的,啊——別著急,咱回頭慢慢弄清楚……”
“主子……”貪láng用力地搖了搖頭,下意識緊緊回握住了那隻手,抹了臉上的淚痕,盡力地朝著他淺淺地笑了笑:“我沒事——我想跟娘說兩句話,然後咱再回去……行嗎?”
“去吧,我在外頭等你。”胤祺點了點頭,又抬手替他把殘餘的淚痕抹淨了,輕笑著溫聲道:“有什麼事兒咱慢慢說,可不准再哭鼻子了——這麼冷的天,一出去再給凍上了……”
貪láng忍不住低頭淺淺地笑了笑,又輕輕點了點頭,替他攏好了披風才向後退開:“主子就在外屋等著,夜裡涼,千萬別著了風……”
“我又不是半大娃娃了,你放心跟伯母說話兒,破軍他們還在外頭呢。”胤祺淺笑著點了點頭,快步走了出去,還體貼地替他們帶上了門。面上輕鬆的笑意卻在出門的那一刻便盡數消散,只剩下了淡淡的凝重跟沉澀。
依照譚母的說法,貪láng已有七八成的可能正是蘇家的遺孤。雖說皇阿瑪確實提過昔日處決蘇克沙哈時的無奈不忍,可滿門抄斬畢竟是滿門抄斬,皇權終歸不容質疑,他也拿不準皇阿瑪是否就會對這樣一個無辜的孩子網開一面——更何況還要加上蘇家平白受冤,正白旗數代不滿的積怨,這麼多的死亡預警被高高豎起,他要確保能護得住貪láng跟他家裡的人,卻也實在得想個足夠穩妥的法子。
心裡頭一個接一個的法子被接連推翻,正苦惱出神間,房門被人輕輕推開,卻是貪láng打裡頭緩步走了出來。他的雙目雖仍隱隱紅腫,神色卻已徹底平復了下來,立在自家的小主子前面,淺笑著溫聲道:“主子,咱回去吧。”
胤祺點了點頭,剛走出門又忽然站定,微揚了聲音道:“武曲,你留下守著這一家人,絕不可叫他們受到半點兒傷害——聽著沒有?”
說實話,他也搞不清自個兒這些暗衛平時到底都埋伏在哪兒,索xing有了需要就直接揚聲叫人,管他會從哪兒冒出來,只要有人應聲也就足夠了。雖說這回來見著譚家人身上都不曾有那紅光,可自打上次他自個兒出了一回事,卻也不敢再盲目信賴那東西的預兆了,只想著還是保險些為上。
他說得平靜淡然,貪láng的神色卻已微變,下意識急聲道:“主子不可,七星衛是用來為主子做事兒的——”
“所以我現在叫他們幫我護好譚家人,又有什麼不對的?”
胤祺挑了眉淡淡一笑,又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衝著他老謀深算地輕笑道:“你可不知道,現在每一個緙絲高手,對織造府來說都是能下金蛋的寶貝——我得把每一個都看好了,傷了一個可都是天大的損失……”
貪láng只覺著心中一陣酸楚一陣滾燙,哽咽著低下頭說不出話來。胤祺卻也不再多說,又與武曲jiāo代了幾句,便與他一塊兒上了馬,一路奔了曹府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