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來回已是折騰出去了近一個時辰，夜已近深，胤祺卻依然罕有的沒半點兒睡意，回了自個兒的屋子換下衣服，便又拉著貪láng在榻邊兒坐了：“今兒的事就咱們知道，先容我想想應對的法子，咱們再作打算——你先別犯愁，這麼多年都平平安安過來了，怎麼就偏生我這一嘴欠給問了出來，反倒不能得了安生了……”
“主子別這麼說——屬下心裡頭清楚，您一直都是真替我想著的。”
貪láng一路上想了太多的話，末了卻終於還是只剩下了這麼一句。他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自然也清楚胤祺的良苦用心——這láng牙吊墜在自己的身上就是個催命符，自個兒的身份也是註定見不得光的。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該來的早晚都要來，自家小主子一路追查，卻恰恰是為了弄清楚這裡頭的事兒，好想法子能徹底護得住他。這一份苦心，縱然胤祺隻字不提，他心裡頭卻也是明鏡似的清清楚楚的。
“那些個生分的話，咱們之間也用不著講——你也上來，那邊的事兒說清了，我再跟你說說這玉láng牙的事兒。”
胤祺把貪láng也給不由分說扯到了chuáng上，又細細地將李煦的話給他大致講了一遍。貪láng聽得越發心驚ròu跳，冷汗細密地布滿了額間，這才總算徹底明白了自家小主子為什麼這麼急著追查自個兒的身份，當即哽咽著撲跪在胤祺面前：“貪láng……謝主子救命之恩！”
“誒誒——都說了咱們之間不提這個，快起來，咱說正事兒呢。”
胤祺忙把他給一把扯了起來，又握了他的腕子緩聲安撫了兩句。貪láng望著他眼裡頭毫不摻假的關切神色，卻是忽然自頸間解下了那一枚láng牙吊墜，輕輕放在了他的手邊：“主子——咱把這東西還給皇上吧，這不是我能要得起的東西……”
第98章 知心
“現在的麻煩已不只是這láng牙了。老祖宗賜給你的那個扳指，你可仔細看過了沒有？”
胤祺揉著額角苦笑了一聲，只覺著眼下這qíng形竟已是徹底攪成了一團亂麻：“我當時就覺著蹊蹺，老祖宗又不涉騎she，如何竟平白賜下了個扳指？若是當真就這麼湊巧兒，只怕你現在理論上——其實已有這個資本，能號令正白旗的所有牛錄額真了……”
貪láng面色微變，忙將那一枚扳指摸了出來。他之前也只當這是個尋常賞賜，不曾仔細研究過，如今借著燈光仔細一瞄，才發覺上頭竟也雕了個栩栩如生的láng頭：“主子，這——”
“這……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你也先別犯急，咱再琢磨琢磨。”
頭一回把這一句口頭禪說得艱難無比，胤祺毫無底氣地安慰了一句，靠在他身邊兒仔細地研究著這兩樣物事。貪láng見著他又下意識拿右手撐著身子，也顧不上自個兒的煩心事，忙抬手一把給攬住了，cao心地低聲道：“主子，手，小心點兒手……”
“不妨事兒，這兩天都沒多疼了。”胤祺搖了搖頭，索xing卸了力道靠在他肩上，若有所思地把玩著那一枚扳指：“貪láng，你可還記著——老祖宗當時賞賜的時候，一直說見著你眼熟？如今依著這qíng形看來，你只怕已有九成跟蘇家脫不了gān系，而曹大人他們見著你又沒有特別的反應，想來至少也得往上找兩代人，那就是蘇克沙哈那一代……可我始終想不通，若是老祖宗看著你都覺著眼熟，皇阿瑪看著你就不眼熟麼？”
他的話剛一出口，貪láng的呼吸就不由微滯，面色也不由微微發白。胤祺卻又淡淡笑了笑，安撫地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假如皇阿瑪其實早就知道了，卻反倒未必是件壞事兒——你一直都陪在我身邊兒，皇阿瑪也從沒多說過什麼，之前聊天兒的時候，他還跟我說過對蘇家人的愧疚……”
話音未落，他忽然握了貪láng的腕子撐身坐起，微仰了頭望著他，抿了抿唇才認真地緩聲道：“我想相信皇阿瑪一次……貪láng，你願不願意陪我賭一回？假如贏了，你以後就不用再只做一個連名字都不能有的侍衛，甚至能拿回那些本該屬於你的東西。假如輸了，大不了我就自請出京外放，咱把什麼都jiāo出去，跟著師父在江南逍遙自在縱qíng山水，我總歸也能保住你平安……”
“主子，您其實不必顧慮這麼多……”
貪láng靜靜聽了半晌，忽然溫聲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不過是這片刻的功夫，他的神色已恢復了一貫的平靜，甚至帶了些隱隱的決然堅毅，眼裡的迷茫脆弱也已盡數消散，只剩下一片坦坦dàngdàng的gān淨赤誠：“我是主子的暗衛，這一輩子都是。貪láng這個人，這一條命，都是徹徹底底屬於主子的——倘若能一生一世地追隨守護主子，自然是貪láng的福分，可若是緣分不到，主子也千萬不可為了一個暗衛任xing，毀了自個兒的前程。”
“我沒有任xing，你聽我說——”
胤祺無奈地抿了嘴，正準備擼起袖子好好給他念叨一番自個兒的紅樓夢拍攝大業，貪láng卻已淺笑著抬手撫上了他的額頂，生澀而試探地輕輕揉了揉，攬著自家這個永遠cao心太多的小主子溫聲道：“主子想做什麼就去做，貪láng一直都會在您身後跟著……既然您相信皇上，那貪láng就也相信。再說了——要是真到了那退無可退的時候，我還可以跑啊，到時候我就去投奔師父落糙為寇，也混個什麼堂主舵主的噹噹。等回頭主子下來玩兒的時候，我再陪著主子遊山玩水，豈不也是自在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