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瑪又拿兒子湊趣兒——兒子這不是聽了您的訓誡,再不敢彎腰駝背了麼?這才見著顯得高了,其實還跟去年差不多沒怎麼長。”
胤祺笑著攬了自家皇阿瑪的胳膊,扶著他一塊兒坐在榻上,又獻寶似的從荷包里往外掏著東西,一樣樣地擺在桌上:“您看,這是泰山的壽字石,兒子專門兒上玉皇頂上去摸的,這是huáng山的琥珀,聽說擱在身上能辟邪,這個是靈隱寺主持大和尚脖子上的佛珠,兒子陪他整整談了三日的佛法才總算給騙到了手——他還不樂意,還非要兒子給他印個掌印在牆上,說什麼要留存狻猊蹄印,簡直氣死兒子了……”
康熙被他引得暢聲大笑,抬手捏了捏這個兒子如今已頗為結實的胳膊,又促狹地望著他笑道:“叫朕也看看,你這蹄子長得怎麼樣,是不是到釘馬掌的時候了?”
“皇阿瑪您這樣兒是不對的!”胤祺滿腹冤屈地瞪大了眼睛,義憤填膺地瞅著自家不幫腔居然反倒取笑的皇阿瑪,“兒子要是馬,那您可不也是馬了?”
“朕寧可當一回馬,也不能放過看你吃癟的機會。”康熙悠然笑了一句,又把桌上的點心推過去,輕拍了一把胤祺就要去拿的手,“去洗洗蹄子再吃,大了倒沒規矩了,就不怕吃壞了肚子?”
“……”眼見著自家皇阿瑪越來越樂意欺負自個兒,胤祺忍不住狠狠懷念了一把小時候體弱被寵著哄著的時候,蔫蔫地起了身去淨手,又接了梁九功遞來的帕子擦gān,“皇阿瑪忙著什麼呢,可有兒子能幫忙的沒有?”
他如今管的差事瑣碎,多是織造府那邊報上來的各類雜事,借著這個由頭挨處地亂逛亂玩兒,日子倒是過得愜意不已。只是旁的幾個差不多大的兄弟也都管事兒了,他也總不能還只不明不白地管著個內務府,就被自家皇阿瑪硬塞了個兵部連帶理藩院,可他又常年的不在京中,索xing拖了佟國綱來幫忙,每次回來只管出主意,把一大堆的事兒推給耿直的佟大人去辦,這甩手掌柜倒是當得心安理得。
“你倒是真能幫上。”康熙扶了額無奈一笑,將手旁的摺子推了過去。胤祺正有一口沒一口地咬著一塊兒薩琪瑪,聞言好奇地望了一眼,只一見著那字體便忍不住樂了:“皇阿瑪,王大人這摺子還是當初那德行吶?”
自打他開始往下跑,官摺子就又直接攏到了康熙這兒來,不費那二遍事再送他那兒折騰一趟了。拿起來隨手翻了兩翻,眼見著這絮叨的架勢竟是比當初還要嚴重幾分,忍不住心有餘悸地搖了搖頭。隨手再拿起一份兒來,是個陌生的字體,看署名才知道是御史郭繡的,卻又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叫人頭疼——裡頭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全是彈劾這個參本那個,有的分明不大點兒事也要往上寫,有的又說得實在太玄乎叫人不敢相信,這麼看下來一份兒,能用的實在不知道有幾條。
“這事兒是兒子老本行,您瞅著那一份鬧心頭疼的就都給兒子,準保都給您理出來。”
胤祺早就gān熟了這概括中心思想暨整理提綱的工作,兩口把薩琪瑪塞進了嘴裡,拿帕子擦了擦手便扯過凳子在一邊兒坐下了,鋪開幾張紙,挑出了一支毛筆便準備開工。
康熙淡淡一笑,挑出了七八份摺子推給他,自個兒也低下頭接著批剩下的那些。胤祺凝神一份份地看過去,時不時地在紙上抄錄下有用的部分,他的字是這些年給自家皇阿瑪寫報告練出來的,要說什麼風骨韻味的只怕欠缺些,可要論工整易讀卻沒幾個人能比。總歸也是務求能叫自家皇阿瑪看的越輕鬆越好,前世高考連英文作文都恨不得寫成印刷體的理科學霸對字體顯然有著自己的特殊理解。
父子倆沒人說話,氣氛卻溫馨和諧得叫人忍不住會心淺笑。梁九功不忍心打擾這樣難得的氣氛,溜著門fèng出去在外頭攔著人不准進去,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個多時辰,胤祺活動著抄得有些酸疼的手腕,又細看了一遍才鬆口氣擱了筆,這才發覺外頭的天色竟已有些暗了。
“攏完了?”康熙明明看著是在專心批摺子,卻在他剛動彈的時候便已發覺,含著笑輕聲問了一句。胤祺點了點頭,將那一疊紙推了過去,胸有成竹地笑道:“皇阿瑪過目,這一回準保看著不頭疼了。”
“不急,等朕把這些批完了再看。”康熙抬起頭,笑著拍了拍這個兒子又不知不覺微駝下來的背,滿意地看著他條件反she地坐直,又輕輕拍了下自個兒坐著的軟榻,“上來躺一會兒——眼下都見著發青了,這幾日沒好好睡覺?”
胤祺哪敢說自個兒在下頭種土豆種得廢寢忘食險些忘了日子,緊趕慢趕一路快馬才可算趕了回來,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又一本正經道:“兒子這是跟人打架了,叫人給打的,可不是黑眼圈……”
“敢跟你動手又能打得過你的也只有你師父,你是要跟朕哭訴你師父欺負你,然後回頭再跟你師父哭訴朕又壓榨你了?”
康熙微挑了眉不緊不慢地笑了一句,胤祺縮了脖子訕笑著不應聲,老老實實地溜到榻邊,自個兒脫了外衣鞋襪,熟門熟路地扯開被子躺下。他從小到大就沒少在康熙身邊兒的各種地方補過覺,從來都沒有過認chuáng這種矯qíng的習慣,又兼這幾日趕路確實疲乏,躺下沒多久就睡得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