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到了這種地步,胤祺卻也顧不上許多,一把推開了偏殿的門闖進去,竟不由被眼前的qíng景攝了幾分心神,一時居然不知該如何反應。
良妃驚恐地蜷在角落裡頭不住發著抖,八阿哥挺直了身子跪在她跟太子之間,沉默地擋住了太子刺向良妃的劍鋒。鋒銳的寶劍已沒入了他的肩頭幾寸,胤禩的神色卻仍如泥塑木雕般平靜無波。太子手裡緊緊地攥著劍柄,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們母子,眼底已是一片風bào凝聚的暗沉殺機。
“你跑來做什麼,不是已經跟你家沒關係了嗎?”
他的動靜實在太大,太子都懶得往門口多看一眼,就已猜到了第一個衝過來的絕對是這個慣於多管閒事的弟弟。不以為然地隨口問了一句,手中的劍竟又往前送了幾分。
“你能不能先把劍放下,咱們爭取用拳頭解決問題……”
胤祺只覺著頭痛得厲害,試探著開口應了一聲。正要往前走,太子卻忽然瞥了他一眼,眼底已儘是一片難抑的戾氣:“老五,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當你的老好人的——你現在過來,我會立刻替皇阿瑪除了這個孽障跟他後頭的那個賤婢,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你就別攪進來。你拿他當弟弟,他拿你當過哥哥麼?”
聽著他聲音里幾如實質的殺意,胤祺只得又向後退了一步,右手背在身後,朝著貪láng隱晦地打了個手勢。見著太子又轉了回去不再看他,便順手從腰間扯下了那一塊打磨得光滑圓潤的玉佩,在手裡不著痕跡地掂量了兩下。正要伺機扔出去先把局面緩和下來再說,卻忽然又聽見急匆匆的腳步聲,伴著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胤礽!”
“皇阿瑪,難道連您也要阻攔兒臣嗎?”
太子淡聲問了一句,目光落在八阿哥跟良妃身上,忽然一把將劍撤了出來,又抵在了胤禩的頸間,慢慢劃出了一道刺眼的血痕。胤禩卻仍只是一動不動地跪著,連目光都不曾波動半分,眼底竟已是一片死灰般的恍惚消沉。
康熙神色複雜地望著這個兒子,竟不曾立時喝止,胸口急促地起伏了一陣,才啞了聲緩緩道:“胤礽,他是你弟弟……”
“老五是我弟弟,他不是。”
太子冷笑了一聲,手中劍鋒仍抵在胤禩的脖頸間,眼中已是一片近乎癲狂的血色:“三十年前,朱三太子在京城中放火舉事,更與前明太監裡應外合,在宮中作亂。皇后赫舍里氏受驚,難產而亡——皇阿瑪,您都忘了嗎?!”
康熙的身子猛地晃了一晃,被胤祺一把扶住了,急促地喘了兩口氣才緩了過來,向前一步低聲道:“胤礽,聽話……事qíng還未有定論,縱有定論,也是皇阿瑪處置他們母子,你是一國太子,不可擔下這兄弟相殘的罪名……”
“皇阿瑪,兒臣早就不想當這個太子了,把兒子廢了吧。”
太子仿佛也忽然平靜了下來,垂了視線淡聲應了一句,手中的長劍也緩緩撤了回來:“朱三太子——兒臣從記事起就記住了這個名字。這麼多年來我恨不得食其ròu寢其皮,一塊塊兒砸碎他全身的骨頭,把他凌遲了祭奠皇額娘……這兩個人卻跟那朱三太子勾結在一起,堂堂大清宗室,居然去勾結前明餘孽,留著有什麼用,叫他們湊在一塊兒造反嗎?”
言罷,他手中的劍竟忽然閃電般朝著八阿哥的胸口刺去。胤祺早就已覺出了不對,將皇阿瑪反手圈在身後,手中玉佩勁she而出,jīng准地磕在了太子的腕子上,竟是叫他右手一陣酸麻,劍勢也跟著緩了下來。貪láng幾乎在同一時間合身而上,撲開了仍愣怔著跪在地上的八阿哥,將那一柄寶劍遠遠踢開。
見著梁九功已扶住了康熙,胤祺便也放心地快步跟了上去,一把按住了太子的肩,將他qiáng行按在了椅子裡頭坐下:“二哥,你好好兒想想——當年那個朱三太子要是還活著,早就已經七老八十行將就木了,他還謀得哪門子反?這些年都冒出來過多少個假朱三了,這一回的也不過是個冒領他身份的跳樑小丑,值得你做出這種事兒來,把自個兒也搭進去!”
“保成,當年的朱三太子已經死了,是朕親手殺了他,親手將他的頭顱記在了你母親的靈前……”
康熙由梁九功扶著踉蹌地走過去,卻沒有責罵太子半句,只是抬手扶上他的肩,輕喚了一聲這個兒子久違的rǔ名:“那時候你還小,什麼都不懂,後來朕也不曾與你說過——不知道你居然聽說過這件事,更是一直記到了現在……”
太子怔忡著抬頭,身上忽然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眼底的殺機漸漸融化成一片極深切的痛楚疲憊。他的目光猛地一縮,像是被那久違的溫和視線給燙到了似的,倉促地轉開頭躲開了康熙的注視,盡力眨著眼睛,眼眶卻還是驀地紅成了一片:“皇阿瑪,皇阿瑪……您廢了我吧,兒子不爭氣,兒子不想當這個太子了——這些年我都熬得太累了,您就放我去逍遙逍遙吧,當了這麼些年的太子,兒子真的當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