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淡淡笑了一句,將那一杯薑茶一飲而盡,又靜靜調息了一陣。覺著差不多歇夠了便撐起身,撣了撣衣擺輕笑道:“走吧,咱接著往上爬——這道觀修在山頂上,也真是夠想不開的……”
他的身子雖然比往年好了許多,卻畢竟是在肺脈上帶了傷的,耐力要比常人差上不少,走走停停地歇了好幾次才總算到了山頂。胤禎早在上頭帶著人守了半日,一見著他的身影,目光便驟然亮了起來,快步迎過去低聲喚了一句:“五哥!”
“等會兒,先讓我喘兩口氣。”
胤祺笑著朝他點了點頭,扶著這個弟弟的肩平復了一陣氣息。總算緩過了一陣qiáng烈的疲乏,這才又撐直了身子,隨著他走到一旁避風的地方坐下:“怎麼樣,都還在這兒沒跑吧?”
“我今兒一大早就帶人來盯著了,都在,還比昨晚上多了十來個。都是小道士打扮,看著腳下走得穩,像是有功夫的,不過我帶來的人不比他們差,真動起手來也不懼他們。”
胤禎低聲應了一句,又忍不住擔憂地半跪在他身前,替他輕輕拍著背順氣:“五哥,你先歇會兒……”
“不妨事,我就是沒你們年輕人體力好,喘過氣來就沒事了。”
胤祺老氣橫秋地拍了拍他的肩,一本正經地應了一句。望著這個弟弟瞬間詭異的面色,卻也忍不住失笑出聲,照著他的腦袋用力地揉了一把:“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等天黑再動手,穩住點兒,別把那道士給放跑了。他的身份只怕不低,只要抓住了他,興就能順著一路揪出那個裝神弄鬼的朱三太子來。”
能把老七忽悠得險些真就把瘟疫的鍋背在自個兒的身上,又能替老八布下那麼周全的一場局,在朝堂上一步步把皇阿瑪bī到不得不處置太子的地步,這假道士只怕也不是什麼尋常人物。胤祺特意替老十四從皇阿瑪那兒借了些御前侍衛過來,自個兒也帶上了隨身的七星衛,陪著他在外頭一直蹲到了天黑,才終於下令合圍,將這道觀裡頭的人盡數拿下。
那些個小道士確實個個兒都是有兩把刷子的,又是拼死搏命的打法,一時竟勉qiáng跟御前侍衛們僵持在了一塊兒。那道士的身手竟也頗為高超,幾個御前侍衛都按不住他,險些就當真叫人跑了出去。胤禎急得抬腿就要去追,卻被胤祺一把拉住了,猛地按著脖子把人護在身下。伴著一聲槍響,貪láng已合身撲了上去,抬手斬向他的手腕,輕鬆地下了他手裡的火槍,又把人扣住關節死死按在了地上:“主子!”
“我沒事兒——他這槍打得可真夠偏的,倒是比他攪風弄雨的本事差多了。”
胤祺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又走到幾尺開外的地方,將地上的鐵球似的彈丸撿了起來,塞進仍有些驚魂未定的老十四手裡,揉了揉他的腦袋輕笑道:“收收驚,沒事了——將來自個兒出去帶兵打仗的時候也多長點心眼兒。當將軍的不能親自往上沖,別跟佟將軍似的,我根本都不敢把他再放出去……”
方才那一下也真是夠險的——畢竟一個道士朝著人開槍,這場景想想都覺著頗有些詭異。若不是胤祺冷不防在他身上見著了那一道刺眼的紅光,只怕也反應不過來這種場合還會有什麼危險。放著這個弟弟自個兒在一旁平復心緒,胤祺望了望一片láng藉的道觀,示意侍衛們將人都綁嚴實了帶下山去,這才攬著胤禎的肩輕輕拍了拍:“好了,人都抓完了,咱也下山去吧。”
胤禎這功夫才終於回過神來,抓緊了胤祺的袖子緊張地上下打量著,不迭地追問著他有沒有受傷。胤祺實在沒好意思告訴他那顆子彈只怕還照他們倆差出了五六尺去,只是反覆保證著自個兒確實沒事,又耐心地哄了一路,這才把這個弟弟哄得放下了心。接過貪láng拎著的那一支火槍仔細看了看,便不由微蹙了眉道:“這槍jīng致得很,保養得也好,怕是直接從外國人手裡頭買來的——尋常百姓沒有這麼個門路,你回頭去查查,看是不是又與他有關……”
貪láng點點頭應了聲,就又把槍收了起來,不敢再叫他這麼晃晃悠悠地隨手拎著。上山容易下山難,何況天色也已暗了,這下山的時間卻是比上山還要多花出幾分來。一行人好容易下到了山腳下,胤祺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就見著自家小九兒大步跑了過來,臉上竟是一片罕有的焦急慌亂:“五哥,快走快走——宮裡頭出大事兒啦!”
“又出什麼事兒了?”
胤祺微蹙了眉,把這個向來跳脫的弟弟扯到身邊站穩,壓低聲音問了一句。胤禟撞在他身上停住了,急促地喘了幾口氣,緊張地四下里一望,便扳著這個哥哥的肩踮了腳湊到他耳邊道:“馬齊來找你沒找著,就去找我,說太子提了把劍就進宮去了,不知是去gān什麼的……”
聽著他的話,胤祺心裡頭卻也是驀地一緊,不由想起了昨晚忽然聽到那香出自辛者庫的時候,太子仿佛尤其不對勁的舉止反應。用力按了按胤禟的肩不叫他再往外跟別人亂說,又同胤禎知會了一聲,就帶著貪láng翻身上馬,一路急奔著宮裡頭趕了過去。
如今太子也本該在禁閉之中,無故出宮就已是大錯,更不要說攜利器闖宮這麼瘋狂的行徑。胤祺心中擔憂著他會不會做出什麼更出格的事兒來,一路縱馬疾馳,不過一刻便進了宮,隨手拋了腰牌給攔路的侍衛,便直奔那良妃的儲秀宮過去了。
下等嬪妃住著的宮殿都不大,從外頭看上去也是相差無幾。胤祺頭一回來這種地方,一時繞的頗有些暈頭轉向,還是由貪láng引路才找著了地方。眼見著外頭冷冷清清的竟是連個守門的都沒有,心裡不由越發沉了沉,才棄了馬往裡頭快步走了一段,就聽著偏殿傳來侍女驚恐的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