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死的時候他心被剜了一半,剩下那一半的心在說。
終於死了。
葉崢嶸乖乖靠在林弘山肩頭,不知道林弘山的思緒已經飄回了自己的十五歲,指間夾著煙,手擱在大腿上半天都沒動一下,他也就繼續靠著,在想三爺今天又是發什麼瘋,是想溫良玉了嗎?可他又和溫良玉不像,這種問題對他來說太沒有營養了,馬上調轉思維去想另一個問題,三爺現在遇到的事要如何解?退如何守進又如何攻?
他比較喜歡這種有價值有營養的問題。
林弘山思緒飄回來的時候,發現葉崢嶸又不知道在發什麼楞,想得入神的專注模樣,一聲不吭的倒也貌合神離的靜謐,於是更放心大膽的摟著他,給貓貓狗狗捋毛一樣捋著他的頭髮,抽完半盒煙感覺差不多了,鬆開手摁熄菸頭,又點了一支煙,深吸一口點燃火光,遞到葉崢嶸唇邊。
大概是不會抽菸,對著遞過來的煙一愣,然後低下頭銜住菸頭,有模有樣的深吸一口把煙氣吐了出來,倒是很熟練,林弘山低估他了。
他知道不抽菸的人是不喜歡聞煙味的,既然這小子是要跟在自己身邊的,會抽菸很好。
葉崢嶸垂著眼抽菸,不時看林弘山一眼,這支煙遞得他摸不著頭腦,但又有些瞭然,他是主,他是仆,可隱隱的,吞吐的煙氣像同類在交換氣味。
林弘山在煙氣中瞥眼看他,這種無聲的默契無聲落下,像巨輪拋錨在海面,鐵錨沉入漆黑海洋,無聲墜落泥沙礁石中,在大海中得以立足。
所以他才這麼喜歡這小子啊。
最後揉了一把他的頭髮,站起身按滅菸頭,起身上樓,躺在床上的時候,葉崢嶸正好倒了新的涼白開進來,滿滿一壺放在桌上,他很會照顧人,母親帶大的和父親帶大的還是很不一樣,知道給他預備一壺水放在桌上,放下水壺之後回過身站在黑暗的房間中,沉默看取下一個動作。
林弘山揮手讓他離開,躺下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忽然開始回憶過去,他向來不回憶過往的,那段歲月很長,也很模糊,卻忽然在今天晚上清晰了起來,水稻田的濕冷,下陷的漆黑淤泥,溫暖的炕,和他永遠都溫暖不了的人。
他死那天自己站在炕前還是跪在炕上來著?抓著他的手感覺得到溫熱體溫一點點消散,當時好像也沒有多難過,只是很慌,慌得都沒想起流淚。
解脫雖然很好,但他是願意一輩子受所愛之人折磨的人。
秋風頻起吹落枯枝殘葉。
夜長,夢多。
九月三十,藥師琉璃光如來聖誕日,林易之來請林弘山一同上山拜藥師佛,同行的還有林煥文。
來的聽差是這麼說的:「先生的意思是善緣化冤孽,這幾月發生了許多事,家宅不得安寧,兄弟一齊拜藥師佛是林家的誠意。」